第168章
“若三年不许科考,资助者势必会顾忌投入成本收回资助,这些人无宅无田,放任自流怕要出乱子。”
大齐春闱三年一考,今年刚考完,下次考试是三年后,冒籍者受惩罚则要六年后才能科举。
一个人全家六年吃穿住行以及读书,不是一笔小的开销,世家不是傻子不会当冤大头,太子此举无疑是逼着世家放弃对四百士子的资助。
这四百人已经上了世家贼船被断了后路,太子这封旨意一下便是断了他们的前路,没有田宅无法生存,万一这四百人狗急跳墙生事,实在不好处理。
尹太尉站出来义正言辞的反驳
“殿下!在他们作出冒籍之事时便得想好需要承担的后果!大齐律法规定学子冒籍,功名取消,自此再不能科举,只是国内各业繁荣昌盛,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才一直没有严查此事。”
“玉林院作风恶劣,应严惩才能彰显朝廷威严,为后来者树立戒碑,打消某些人的歪心思!”
“殿下一没有取消他们的功名二没有让他们终身不得科举,已然是天大的恩慈,若他们还敢生事,就是不知好歹!”
御史大夫与尹太尉的进言都对。
御史大夫是真的忧心,尹太尉是否真的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祁元祚眼含笑意,感慨道:“还是尹太尉懂孤啊。”
尹太尉谦虚:“是太子殿下威德加身。”
祁元祚背过身,脸上的笑意如刹那的烟花冷暗下来。
“诸位大人去玉林院宣旨吧。”
甘明台看着太子的背影欲言又止,考虑到自己的身份,选择了沉默退出。
刘湖摸不清太子的心思,他不明白为何太子上一息还和太尉亲切,下一息就转为冷漠。
大皇子烦躁的啧了一声
“尹太尉又打什么主意?他有这么好心?”
老小子上辈子帮的老五,狗改不了吃屎,他不信太尉这辈子能戒断了。
伯劳从大殿外进来,以他的身份入不得这种场合,只能等在门外,听了全过程的伯劳小心询问
“殿下,是否让奴才盯着玉林书院?”
若有乱子,只会从玉林书院起事了。
祁元祚转着血玉串:“等一天。”
“明日自见分晓。”
大皇子看着祁元祚思考的样子就替他头疼。
上一世太子十五岁才下江南,比现在晚了两年,时间不同,发生的事情也不同了。
或者说,这一次比上一世更加难办了。
按律法定罪,周家、杨家、崔家,都得抄家,主支人得砍的十不存一,旁支才能幸存几个。
但是就如尹太尉所说,周家家主八十高龄,周围闻名的吉祥老寿星,还是太祖奶兄弟,陛下到他跟前都要称一声伯爷,你怎么抄家?怎么砍人?
杨家曾助太祖平乱有功,杨家老爷子被封了大齐唯一的异姓王,现在还没死呢。
儿子杨献忠如今是守边将领深得陛下看重,杨家代代单传,儿媳妇王氏身怀六甲,娘家人犯了滔天大罪该抄家砍头,王氏会坐视不理?
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势必劳动杨家老爷子求情,你理不理?饶不饶?
再说崔家,玉林书院是崔家和李家合办的,家里田产无数,佃租最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深得人心,你要抄他们,他们手底下的佃农就得不乐意。
不说这些,只说江南六州的刺史郡守县令们,查明白了有几个能活着的?
但这些人要么是崔家的嫡传弟子,要么是周家的女婿、侄子、外甥,要么和杨家有亲戚,是好友,你怎么查?
这是地狱难度!
大皇子越想脸色越青。
“元祚,不如……等个合适时机再彻查江南?”
祁元祚瞥他一眼:“什么时候是合适时机?”
大皇子瓮声瓮气:“等周、杨两家老不死的进棺材了。”
据他所知,也就两年内了。
上一世太子先拿周杨两家下手,敲山震虎,效果极好。
这一次怕是不成了。
太子殿下白他一眼,哼了一声
“没出息。”
祁承友本该尴尬,奈何他心神被太子轻哼的尾音勾去了。
从颈椎到尾巴骨都被这一声哼的发麻。
大皇子又惊又慌,觉得自己莫不是生病了。
他脸色有异,祁元祚心神一动:
“生气了?”
大皇子连忙摇头:“怎么会。”
他脚下远离太子:“本王去看看老五,你有事让人喊我!”
太子殿下眨眨眼,莫名其妙。
“今晚酉时去平浪湖,孤在此静候皇兄。”
大皇子离开的脚步越发快了。
这声皇兄让他心里被花挠了一下的难受!他得去找太医问问是不是着了哪个兄弟的道被下毒了!
第189章 计谋
大皇子走了没多久,甘家姑娘来了。
自甘兰棠第一次送了银耳羹,一连一个多月,每天往太子那里送些东西。
一个香囊、一绢手帕、一条腰带、一份点心、一碗汤水……
她也不问太子是否用过,每次交给丝苗姑姑,远远的看上太子一眼,不做打扰。
体贴入微,知进退,有分寸,落落大方,为人也大方,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拿了她的好处,自会替她美言几句,在分寸之内回答她一些太子近况。
丝苗姑姑很满意甘家姑娘,每次甘兰棠送来东西,丝苗都会上呈太子。
今日甘兰棠送来了一束花儿。
花儿红如血,艳丽极了。
甘兰棠捧着花儿,神色娇羞,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交给丝苗姑姑离开:“太子殿下可有空闲?”
丝苗姑姑明了,这是想当面送的意思。
丝苗虽喜欢甘兰棠,却仍以太子意思为重。
“姑娘稍待。”
祁元祚正一目十行的览阅几个公卿的上书。
江南势力他早已借着分身的眼睛摸清了,他现下看的是玉林书院冒籍学子的身份资料。
丝苗姑姑走进来禀了一声,祁元祚慢条斯理的阖上册子。
甘兰棠的东西他没用过,要么放起来吃灰要么赏给了伯劳,为表自己的拒绝有几次他故意当着甘兰棠的面赏人。
这都不能令她放弃,祁元祚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自降身价破了涵养把人骂走。
人家爷爷跟着呢,还是文学界泰斗,他这样做了,再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这世道对女子比对男子苛刻,祁元祚想尽可能体面解决此事。
再者接下来他对江南的行动,甘台明的态度很重要,文人之首的分量足矣令天下文人争相效仿,甘台明辞官多年,只希望他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立场,不掺和不发声。
考虑到这一点,祁元祚道了句
“见。”
男女七岁不同席,祁元祚为了避讳,亲自走出门,在院子里,大庭广众下迎她。
甘兰棠看到太子,眼睛开心的发亮。
她以为对方还会无动于衷,没想到他会亲自走出来见她……
甘兰棠小跑几步,带着女儿家的矜持行了半礼,雀跃的将花送到太子眼前。
“这花与殿下腰间的血玉串一个颜色,生命力这么旺盛,看着就令人开心,送给殿下。”
祁元祚看了两眼,没接
“这是什么花?”
甘兰棠:“凤凰花!南侧门那里有一棵凤凰木,这花就是从那里摘的,开的可漂亮了。”
她也不觉得尴尬,把花收回来自己捧着,找着聊天话题
“打晕太子殿下的凶手找到了吗?”
祁元祚:“没有。”
甘兰棠:“我听说那个舞女在牢里服毒死了,她背后一定还有人,殿下要多加小心。”
甘兰棠对太子的事尤为关注,太子昏迷的事她一直缠着爷爷了解内情。
只是她不解,陛下明明很爱太子,为何在何氏死后对太子昏迷一事不再深查了呢?
陛下就不怕太子再被伤害吗?
甘兰棠握紧了花束,小声道:“我爷爷说,几位大人想用何氏的尸体吊她背后的人。”
祁元祚眼皮子一跳,这事他不知道,看来是几人还在商量,尚未决定。
甘兰棠轻叹:“臣女以为死者为大,我爷爷也不太赞同。”
“但最后还要太子殿下与陛下决定。”
祁元祚瞥她一眼,只当没听出来她话里求情的暗示。
“甘公还说了什么?”
甘兰棠垂着眸,不敢直视他:
“爷爷还说……殿下对冒籍的处理,可能会引起玉林院学子不满,会……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才是甘兰棠来的目的。
她一听爷爷的话就担心太子日后的处境,想让太子多多注意这方面。
甘台明还说了别的,他说太子年轻气盛,接了一个烂摊子,会吃力不讨好会惹得一身骚,弄不好之前盛名会毁之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