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黄梁生的心极速跳动,如何?
“你父母一定很爱你。”
“按理说这样一个寄托爱和期许的名字,不可能被抛弃成为孤儿。”
“除非情非得已。”
黄梁生告诉自己这是太子妖言惑众,可是他已经没心情去吞咽送到嘴边的粥了。
他满心都是对方嘴里的‘情非得已’。
太子的话毒蛇一样往他七窍里钻
“孤查到,十六年前,江南的孤儿开始暴涨,你知道为什么嘛?”
黄梁生紧盯着他。
祁元祚也不卖关子:“六年前平浪湖的沉尸最早可往前追溯十年。”
“她们中并不都是豆蔻少女,很多骨龄超过了二十五岁,有生育痕迹。”
“那些沉尸,都是船妓,船妓是怎么来的,不需要孤多说吧。”
“同是十六年前,世家极速扩张私人土地,江南的佃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的人卖妻卖子卖女自卖。”
“十六年前,你两岁。”
“据孤所知,苏州吴县曾经有一个村庄姓黄,现在姓黄的只剩了了,十六年啊,不过一代人,是什么让一个庞大的村落,变成了小猫三两只的局面?”
“若是你叫什么黄一黄二的名字孤不会与你谈这么多,但是你叫黄梁生。”
“不识字的百姓给孩子取名都叫大牛二牛,石头小草,你的名字一定是几经斟酌才定下的。”
“你父母这么爱你,怎么可能会抛弃你,他们被人逼的卖地卖人,可你的父母这么爱你,怎么舍得卖了你呢。”
“他们哪怕卖了自己都不会卖了你,他们想看着你长大,盼着你考状元,只有状元才配得上‘梁生’二字啊。”
“可惜他们等不到了,你的母亲尸沉湖底,屈辱的死去,你的父亲为她鸣冤,被不知何方人杀死灭口,而你小小一个,记得什么?养大了正是把好刀呢。”
黄梁生想捂住耳朵,可是脑子却随着这番话自动浮现了场景,母亲含冤沉尸,父亲被杀灭口,他被仇人抱走。
黄梁生的眼睛爬上血丝。
“梁生啊……”
这一句‘梁生’叹,婉转缠绵,半哀半怜,好似什么人穿过十六年的时光附在他耳边,喊出的迟来的爱。
黄梁生心防陡然崩塌……
“别说了!别说了!”
“是你们官府不作为!若不是你们包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死士为司马家卖命!”
太子殿下垂眸,似是哀伤,下一刻重整旗鼓
“孤向你保证,会拼尽全力调查你的父母,苏州的世家,孤会一个个收拾,你若不信,孤可以拿出诚意。”
“李王两姓的人头,如何?”
“孤要的是你出面作证世家豢养私兵。”
黄梁生冲动之后又陷入猜忌。
祁元祚为不恼:“孤会把你放出来,让人为你治伤,三天,三天内你就跟在孤身边,孤将两姓的人头作为诚意,为你父母申冤。”
“孤还找到了一两个姓黄的人家,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听听。”
“你死罪不可免,但人活着,起码要有追求的东西,你的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有限的日子,你难道不想在阳光下走一走,找一找乡土吗?”
黄梁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平复情绪
“你不怕我跑了?万一我自杀又或者跑了,你岂不空忙活一场?”
祁元祚歪歪头,似是疑惑
“你并没有多重要,没了你还有牢里的两人,没了你,两姓孤还是会杀,没了你,府衙的九十九个冤状孤仍然会审,孤今日来,只是因为你的名字。”
“你招了,孤轻松一些,你不招,孤也只是多废些功夫。”
“仅此而已。”
祁元祚再次抬起了勺子喂到他嘴边
“还吃吗?”
黄梁生盯着碗里下了大半的粥,目光移到太子的手上,沾到的血污干了。
那双锦绣堆里的手,喂了他水又喂了他粥,染脏了。
黄梁生脑子里浮现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以前他嗤之以鼻,没想到快死了,竟然有些悟了。
“吃。”
于是祁元祚一勺一勺的喂他,直到他摇头说不吃了。
太子殿下从牢里出来,黄梁生也从牢里出来了,看着人被好生的带下去洗漱治疗,大皇子压不住的怒火全部发泄在大牢门上。
一个低贱的将死之人!怎么配让太子如此费心?!
88伸头看了一眼,瞥了瞥电子嘴,精准吐槽:还不是你没用。
一只带着血污的手伸到大皇子面前,太子殿下随性使唤人
“擦一擦。”
大皇子像得了什么圣旨,立刻从怀里掏出帕子,让人取了井水,认认真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他擦拭。
一边擦一边骂
“低贱小人,不可不防,让你亲自喂水喂粥,他配个马腿!”
“你的手金贵,他一个腌臜物,臭的像茅坑里的……”
大皇子越想越不平,把黄梁生贬低到了尘埃里。
祁元祚静静的看着他,眸色深深。
确定了,祁承友对他真的不清白。
祁元祚没有发作,他心情甚至很平静,没有一点儿被冒犯的生气。
等着大皇子把他的手伺候干净了,祁元祚收回来,无情道:
“去吴县安排好人,要姓黄。”
大皇子一愣。
祁元祚冷漠初显:“傻子,孤哪知道他的名字从哪来的,孤随口说说,你随意听听,谁信谁就输了。”
攻心之计,哪有真假。
大皇子沉默一息,献上忠诚
“交给本王。”
第208章 判死
六年前吴县一疫,死了半城人,姓黄的人家有,但不多,而且大多青壮、孤寡。
当你用很熟的语言向一个人灌输一段故事时,人的记忆会短暂错乱。
祁元祚根本不怕黄梁生去找。
“刘湖呢?”
自那次被扔出去,三天不见人。
伯劳添油加醋道:“榜眼郎心高气傲,经不住打击,被气病了。”
祁元祚皱眉呵斥道:“说实话。”
伯劳瞬间正常了:“回殿下,榜眼郎被扔出去的当晚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殿下,让奴才向殿下告假,奴才一不小心给忘了。”
太子殿下似笑非笑:“你只忘了这一件事?”
伯劳眼珠子偏移,说了实话
“还有一件,一直没机会向殿下说呢,陛下身边的壮公公受了罚,听说是把殿下送给陛下的第一串串珠弄断了,陛下很是生气。”
祁元祚多玲珑一人儿,只一听就猜出了内情。
“孤记下了。”
伯劳撇撇嘴,对壮公公的做法理解但不满。
“还有什么?”
伯劳稍一想将殿下想知道的道出
“杨王爷和周老太爷觐见陛下。”
祁元祚看了看天色,午时左右,府衙升堂有早中晚,中堂是巳时至未时(早10点到午两点)。
“他们去找父皇,咱们去看升堂。”
伯劳神色迟疑,不应声。
祁元祚:“怎么了?”
“殿下见了崔家,又审了黄梁生,如今到用膳的时间了,周家和杨家绝不敢扫了陛下用膳的兴致,殿下用完膳再去看升堂也不迟啊。”
伯劳知道太子殿下正和周杨两家针尖对麦芒,两家的老头这个时候见齐帝,一定会陪着齐帝用完膳再聊正事。
太子整日多思多虑,再不吃饭,身体哪能撑得住。
祁元祚想了想:“回来后再说。”
“喊上刘湖。”
“你去找丝苗领二十板子,这两天不用你在孤身边伺候。”
伯劳皮子一紧,深知殿下对他自作主张瞒下刘湖生病的行为生气了。
“奴才遵命。”
三天不见,刘湖鼻音重,神色略颓,手里拿着厚厚的记录册子,册子用了一半,袖口尽是黑墨,有些心不在焉。
祁元祚打量他两眼:“身体怎样?”
刘湖拱手道:“谢殿下关心,好多了。”
祁元祚敲了敲脑子:“刘大人不止要注意身体,还要注意这里。”
刘湖无言以对。
自他听了谏台,目光不可避免被‘奴隶’阶层吸引,他去了平文馆,做了一份调查。
手里的册子不再是太子起居册而是生民册。
刘湖也不再满足记录太子言行这份工作,记录太子言行谁都能做,记录平民百姓的心声,有几人愿意去做?
他考状元,是为了建功立业。
文人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
刘湖有些抵触每日待在太子身边,做些无谓的记录。
他还太嫩,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老油条眼里好比透明的玻璃人。
祁元祚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他去府衙。
今日是九十八孝衣案开堂的日子,刘湖一听是去府衙,顿时来了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