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老元帅摸着他的头:“听太子的话……你的人生,还长呢。”
  方藻眼睛一红,哽咽道:“会的!”
  不过一会儿,床前的将军尽皆跪下。
  大齐的军队制度,让兵将之间很容易产生羁绊,这些将军,是上官元帅一手训练提拔出来的,他们对老元帅的感情如对生父。
  想起过往战场交托生死的种种,怎不伤心。
  上官元帅像说遗言一样,吩咐完了这些人,又看向那几位皇子。
  十三天。
  这十三天仿佛老天给他的回应。
  这几个皇子虽性格不同,但各个有领兵之能。
  若他能多活五年,或者这几位皇子早生五年……
  老元帅挣扎、犹豫、不甘……
  人临死之前,总想任性一把,老元帅也不例外。
  “老臣驻守边疆三十年,谨慎了三十年……”
  上官元帅目中有诸多遗憾,他也有意气风发驱虎吞狼的少年时代,就像祁承友,就像祁元祚,但是他这一生没人能为他托底。
  临到死了……
  上官元帅拼命的握着祁承友的手。
  “告诉我……太子会赢吗——”
  祁承友紧紧回握,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会!”
  上官元帅将兵符塞他手里:“本帅给你压阵!这场战役,交给你……”
  “交给你们。”
  上官元帅看向另外四位皇子,目含希翼的望着他,希望祁承友能明白他最后的心愿。
  祁承友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几个兄弟。
  四人旁若无人,或直视,或发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们几人身体年龄只有十二岁。
  长相稚嫩,个子落出五尺多。
  上官元帅还有什么遗憾?他遗憾看不到这场战争的结果,他不想就这样走向死亡,要么他含笑而终,要么他死不瞑目,唯独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亡。
  他想看到改变,他期待着上天怜他一次,给他送来的四人,会是大齐的新生。
  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清名破上一切疯狂一次,让他看看,大齐是浴火重生还是就此坠落。
  领会其意的祁承友接过兵符,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地图
  “这一战,诸位将军辅助!祁承景、祁承阙、祁承玉、祁承影、方藻为总将!”
  他用近乎威胁的语气命令他们服从
  “老六,你正面迎击狼厉,若让敌人打进镇山关,你就自裁吧。”
  祁承影皮笑肉不笑,让他和狼厉硬刚还能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狗东西!
  “老五,本将军给你一队人马,你给我牵制住路堤法。”
  五皇子本没什么兴趣,听到路堤法三个字,眼放寒光,这个叫他太监的贱人!他可没忘呢!
  祁承阙冷声道:“接了。”
  “方藻,给你一万兵马,奔袭焉支山以身诱敌,吸引匈奴主力!”
  方藻:“是!”
  “老三……”
  祁承影抢答:“我带兵全力追击左贤王,左贤王与狼厉不合,若此战有失,这个左贤王可以运作运作,让他和狼厉狗咬狗。”
  狡诈之色在祁承景脸上展露无遗,要什么堂堂正正,他是个小人,痛打落水狗、挑拨离间才是他的主场。
  祁承友一噎,若是如此,即便战败,他们还能寄希望于老三这边儿。
  可行。
  但是……
  “此战不会有失,太子一定会回来。”
  若太子回不来,祁承友便不会让他们四个活着回去!
  “老四,你贴身保护宝珠公主,本王为先锋开路,今日,宝珠公主的仪仗,定会落在他们的圣山上!”
  席长松没有意见,他本就是以黑卫的方式培养的,他不善马站,不善守城,不善带军,他只能做护主的孤狼。
  “于得将军此战暂为祁承影副将!”
  “杨献忠将军暂为方藻副将!”
  “王印将军暂为祁承阙副将!”
  “……”
  沉甸甸担子压在身上,以往祁承友只管拼杀,是进是退,听老元帅号令就是。
  战争当然想赢,但输了也有人为他托底。
  直到这一刻,身上压上这么多人的期待,祁承友才知道想要永远赢下去有多难,能将‘赢’字的承诺说出口又有多难。
  赢!赢!赢!赢!赢!
  凭现在的兵力,此战只有两成胜率。
  最终的决定因素,是太子!
  太子赢了,他们就能赢了。
  自祁元祚出生仿佛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赢!
  他要赢帝心、赢兄弟、赢民心、赢公卿、赢外族……
  输一条,就有无数人抓着把柄将他拉下神坛。
  他背着所有的期望前进,这样的重量,祁承友今日窥得一角便压的喘不过气来。
  原来储君之位,从不是尊贵的王冠,是华丽的牢笼。
  只是祁元祚,用自身的光辉将它衬托的像天地精华凝聚而出的桂冠,惹人眼红……
  上官元帅吃力的折腾起身
  “抬着本帅,我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呜呜号角吹响——
  祁承友仿佛感受到,看不到的远方,那人背上的行囊,又重了几分,而里面,还有他的一份……
  第282章 六花阵
  大战又起。
  只是这次齐军的战法十分奇特,以盾牌和弓箭手组成的圆阵将宝珠公主护在中心。
  圆阵四周,是排成方阵的步兵,最外围则是骑兵。
  战车连弩对冲后,双方骑兵快速拉近距离,祁承友首当其冲,却见他竟绕开匈奴骑兵,直击他们后方的步兵。
  匈奴骑兵来不及惊讶,就见排成方队的齐国步兵快速冲上来围拢,拒马盾、勾马枪!
  手执拒马盾的士兵以身作盾,狠狠撞击马儿的前蹄,身后的战友配合密切,勾马枪斩断马儿的腿。
  有成功之人,也有被马儿踩碎骨头甚至踩死的人!
  前后左右方阵不断的展开又合拢,打乱又重组,它们就像吞吃鱼卵的王八,将匈奴骑兵分而化之。
  被踩死的惨叫,被勾断腿的马儿嘶鸣,被撞飞又砸下的闷响,一颗头颅被勾马枪勾断,又一个头颅被弯刀割下……
  眼睛、四肢、肠子……
  鲜红的血肉,撕裂开,赤条条的赤裸出血淋淋的残酷。
  这样的战场宝珠公主看了三次。
  无数人倒在她的前面,升起的仪仗是齐国不灭尊严不倒的军旗,士兵捍卫军旗是太阳东升西落的真理。
  蝼蚁之躯,抵御铁骑的洪流,只为心中的信仰。
  这样的信仰将她一腔哀愁比成笼中雀,狭隘而渺小。
  若说宫廷是不见血的阴晦,战场就是视觉的残酷血宴。
  而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在这场盛宴的兵戈乐声中,无知无觉的流下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方阵小了一圈,匈奴骑兵彻底倒下……
  一眼望去,地上的齐兵数量是匈奴的数倍,这就是以步对骑残酷!
  而祁承友带领的骑兵绕道匈奴后方大肆砍杀开路,方阵以圆阵为中心,跟随着骑兵的脚步,一步步朝着焉支山压过去!
  狼厉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大为惊奇。
  “这是什么阵法?”
  六花阵。
  这是上一世太子的成名阵法。
  以绝对强悍和数量庞大的步兵为基础,骑兵击杀开道,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军队,一步步踏着嗜血的步伐——
  唰!
  唰!
  唰!
  上万人踏出的脚步声是厮杀惨叫的配乐,一股难言的肃穆和一去不回的壮烈压迫着敌我双方。
  仪仗要高抬,金色仪扇要支稳,华丽的孔雀羽迎风摇摆,尊贵的銮驾、艳丽的红纱帐,里面坐着大齐最美的长公主,咚咚咚——
  送亲的鼓乐不停,战斗不休,血流不止,这是大齐最盛大的送亲,杀尽最后一个人,也要让大齐的凤凰在匈奴圣山上鸣叫!
  跨过同胞的血,踩着同胞的骨,这片方圆阵就像长着口的饕餮,无论哪只虫子冲进来,都会被消化殆尽。
  向前!
  向前!
  向前!
  冲天的战意,透过珍珠大的望远镜片,在狼厉心头摇旗呐喊,竟令他失了神
  “让路堤法带三千骑兵支援!”
  残酷继续上演。
  三千匈奴骑兵哒哒而来,未抵跟前只见源源不断的齐兵自镇山关而出,带兵的是名不见经传的齐国五皇子。
  祁承阙看到那人就嚣张叫骂:“半阉的杂种!今天给爷爷留下来吧!”
  他手底下两万步兵,将三千骑兵团团包围,拌马锁一字拉开,马儿的嘶鸣声顿时响彻云霄。
  祁承阙握枪甩了个枪花,病白的手腕燕冲之势向前,与弯刀碰撞出铁鸣。
  路堤法:“你才是杂种!报出名字!小王刀下不杀无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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