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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霓霓,你——快走啊!”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回应他的,竟然是一道惊涛骇浪般的袖影。
  谢泓衣从来没有对他下过这样的狠手。
  重伤的身体腾空而起,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坠入浴日池中。
  “啊啊啊啊啊!”
  粉身碎骨,殒为青烟!
  谢泓衣的身形凝固,一手还停滞在半空中,想要拉住什么。
  四周都是火海,影子本能地尖啸起来,那声音与恸哭无异。
  他还是走进了薄秋雨的预言里。
  飞箭离弦,连他自己也在局中,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他亲手把单烽推下去的。
  三滴水落地。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送驸马上天[可怜]
  第188章 惊风掠尽琵琶声
  是夜,影游城,东城门。
  风雪呼啸,阴晦如常,天际微见红月。
  要是在望楼上站得久了,就能看清,这其实是一轮满月,只是受困于浓云,黯淡失色。
  这是天刑二十一年,正月十五。
  影游城中的元宵节,不只是对凡间热闹的追忆,更是城中最重要的典礼。谢泓衣亲手操持,为期半月的灯影法会,将整座鬼城笼罩在永不衰败的,朦胧的灯光中,使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年轻的黑甲武卫,手握弓箭,伫立在垛口处。
  神射手的耳力,让他听到城中热闹的人声。
  满月。灯影法会。团圆。
  死去多年的傀儡,也品尝到了一瞬的幸福。
  突然,一阵寒风掠过。
  年轻武卫意识到什么,刚张开嘴,一截冰刀已穿胸而出,寒气飞快蔓延。
  一只手托了一把,把他化作冰雕的身体放在地上,抽回冰刀。
  冰刀两头开刃,轻薄得像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在掌心慢慢转动。
  “护城大阵,天伤点位,已破。”
  枯瘦的男子戴好兜帽,抬了一下手。又五个雪练从冰雾中鱼贯而出。
  最后,冰雾不断变化,一道和年轻武卫一模一样的身影站了起来,手握弓箭,站在垛口前,瞳孔却变为银白色。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替换掉岗哨后,他们并不停留,鬼魅般沿着台阶而下,与换防的黑甲武卫擦肩而过。
  哐当,哐当。
  黑甲武卫的佩刀,随着步伐敲击在重甲上。
  东城门直面白云河谷尸兽潮,防卫森严。每隔一刻钟,还会有一支精锐武卫巡视。
  但是,那又如何?
  隔了片刻,这几道身影在街巷中浮现,一字排开,高矮各异,只是都带着兜帽,手中捏着一支花白的雪烛,如夜游出殡一般。
  雪练进城了,如入无人之地。
  枯瘦男子帽檐下深紫色的嘴唇,深深弯起。
  他左手边的男子道:“影游城,也不过如此。雪蜈蚣大人,我们既然潜进城了,为什么不多废几个岗哨,把护城大阵拆了?”
  雪蜈蚣还没发话,右手边一个矮胖小孩道:“哪有这么容易?黑影子是杀不掉的。好在雹师看重蜈蚣大人,赐下神兵,能够冻结神魂……”
  他垂涎的目光落在雪蜈蚣的双刃刀上。
  雪蜈蚣擦了擦刀,道:“攻城,破阵,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雹师交代我们气藏庙的,只有两个字。杀人!”
  几个雪练眼中,皆露出了贪婪的凶光。
  一路上,屋舍荒凉,屋门半敞。一块破败的牌匾在暴雪中摇晃着,依稀可见三个字。
  育孤堂。
  吱嘎。
  院门打开,一双皱巴巴的手摸到了墙边上。
  “二宝……二宝?
  “别躲了,姥姥找不着你,摔坏了琵琶,姥姥也不怪你……
  “二宝?还不吭声哪,外头危险,灯影法会人挤人的,没有卖琵琶弦的,你要去瞧热闹,也别把小宝带上呀,她连路都走不稳!”
  院门上的大红灯笼一晃,照出她两眼里的白膜。
  这是个老态龙钟的盲妇人,身边横着一把断了弦,折了颈的破琵琶。
  屋檐上,一条锋利冰锥慢慢倒挂而下,几乎钉在她的眼皮上!
  老妇人的瞎眼眯了眯,唉了一声,慢慢坐在门槛上。
  冰锥也寒光一闪,正要跟着刺下,就被一片冰花拦住了。
  雪蜈蚣站在屋顶,道:“院子里没有活人气息,老东西把小孩儿藏起来了。”
  用冰锥的矮童雪练立刻会意,捏了个雪球抛在地上。
  很快,一个雪人就站了起来,黑窟窿似的眼睛转动,走到老妇人面前,贴住她的脸,吹了一口气。
  “小宝?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
  老妇人一慌,抱起它,摸向院里一口大水缸,又拨开底下的干草,露出一个矮小的洞口。
  “小宝,要听话,别从窖里出来。姥姥要等二宝哥哥。”
  暴雪骤至,扑在她背上。
  矮童雪练直扑向洞口,还不忘转过头,贴上她的脸,露出森白的牙齿。
  “好嫩的一窝小兔崽子啊,老东西,多谢带路!”
  他食指画圈,一簇高速旋转的冰刃,向着洞穴直冲进去。
  水缸、干草、土皮,都被轻而易举地搅成了烂泥。
  孩子们惊声尖叫,也像被剥了皮,蹬着腿的兔子——
  砰!
  冰刃撞在一堵风墙上,四散炸开。
  风墙又窄又薄,也随之碎裂。
  矮童雪练初时一怔,见状尖声笑起来:“哦?区区风灵根,正好剥了皮,做成雪仆!”
  话音未落,破碎的风墙中,就抡出了一把红木镶银,足有扁担那么宽的戒尺,将他照脸抽飞了出去!
  砰!
  那一下如炸雷一般,抽烂了矮童一只眼睛半边脸,伤口处的雪水淋漓而下。
  矮童刚要挣扎,那红木戒尺又砸落,仿佛有千斤重,把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院门边,惠风身披重甲,一副夫子披挂的架势,三两步冲到雪人面前,抓起来,摔烂在地。
  他气得脸色发青,一面抡戒尺,痛打矮童,一面伸手搀扶老妇人。
  “杜姥姥,您可摔着了?”
  “啊?噢,是惠风巡卫长啊。我没事儿,你怎么来了?我可没鸣冤呐。哎,什么声音?”
  惠风瞪着矮童,戒尺虎虎生风,打得雪水满地横流,温声细语道:“天冷,我把柴劈了。今晚不太平,您让孩子们别出来。”
  “放心吧,”杜姥姥咧嘴笑了,露出光秃秃的牙床,“谢城主把娃儿们交给我,我就是豁了这把老骨头,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惠风陪她絮絮叨叨地说话,把人扶到井檐边坐下,又去捡那把破琵琶。
  矮童睁大怨毒的独眼,看向他,幽幽冰花一闪。
  两道鬼魅般的影子已从屋檐飘下,同时攻向惠风后背。
  惠风把琵琶勾进怀里,冷哼一声。冰刀和冰锏划过他的身体,毫无阻碍,仿佛掠过漆黑的水流。
  戒尺已落入他右手,回身轰出——
  第三道刀光,更快一步掠过他后背。
  那是一把幽蓝色的双刃刀。
  惠风背后一凉,寒气从裂口中直灌神魂,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下一瞬,他的手背就覆上了厚厚的冰壳,连着红木戒尺一起。
  怎么可能?
  神智飞快消散,仿佛连思考的力气也被冻结了。
  他左手已抓住了传讯符,指关节却无法屈伸,紧接着,背后挨了一脚重踹,哐当一声倒在了雪中。
  独眼矮童扑上来,骑在他背上,左右开弓地扇打这具冰雕,还不解气:“蜈蚣大人,把幽冰刀借我一用,我要把他的肉一片片地削下来!”
  他狼狈发疯的景象,并未激起同僚的同情。
  有人笑道:“雪蜣,让你不精进功法,只知道捏雪团,这下被戒尺教训了吧?还抽瞎了一只眼,哈哈!”
  雪蜣啐了一口,道:“那又如何?等老子战死后,从祭坛里回来,就能复原,还能多得肉香!”
  雪蜈蚣不理会他们的争斗,抚摸着双刃刀,阴沉道:“只引来了一个。”
  “黑甲武卫,不该成群行动吗?”有雪练道,“只解决一人,虽是个巡卫长,太过浪费。”
  “还有这些小的,打打牙祭。”雪蜣道。
  “愚蠢!雹师虽命我们杀人,却赐下幽冰刀,是让我们斩首——在雪牧童攻城前,除尽城中精锐!”
  雪蜈蚣道:“不错,我们的刀,是留给硬茬子的。”
  他很快露出一个狞笑:“至于你心心念念的小崽子,留着他们,不愁没有人送上门来。雪蜣,去吧,留一口气,弄得惨烈些。”
  “精锐?”
  铮铮——
  背后传来一串古怪的琵琶声。
  琵琶颈歪吊着,断弦在指下抽搐,啪嗒一声,小院上空阴沉的云层中,忽而跳荡过一道电光。
  皱巴巴的五指一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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