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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走马 第16节

  风枫的阿若表姐送了一截干枯的鬼藤给夏烛。干枯鬼藤虽然没有毒性,但带在身上有避毒的作用。
  除此之外三人收获了很多厚厚的红包,夏烛实在不好意思,可她穷得叮当响,也拿不出什么回礼。在风叶的允许下,她用自己的能力愈合了许多人因为劳作而留下的细小伤口。
  初二一早,三人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前往日月山。
  风枫说什么也要坚持用布包将自己的野人2号、3号、4号套装包起来挎在肩上,她说这样才有风餐露宿赶路的感觉,她总爱一些角色扮演,喜欢将生活过出故事感,此行往西,她们就是取经三人组,夏烛觉得十分有趣。
  老姜早起为她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临走之前风叶才睡眼惺忪的从楼上下来。她怀里抱着一件看上去就十分温暖的棉衣,打着哈欠一句话不说塞到夏烛怀里。夏烛拿着那件袖口绣了“xz”字母样式的衣服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像只被噎住的小鸡。
  风叶还将一只棉布小包给了风枫,告诉她别省着,该用用,风枫满眼精光地双手接过小包连同小鸡布包,夏烛的艾草香包一起挂在腰间。
  野人从此装备成型有了身份,丐帮三袋长老。
  和风家夫妇告了别,眼中偷偷泛着泪光穿上厚棉服又裹着校服外套的米其林轮胎人夏烛,丐帮三袋长老风枫,以及普通村民风眠就此上路。
  一路西行风尘仆仆换了三次大巴车,终于灰头土脸地搭着当地老乡的摩的来到了东山最高的天孙山脚下。对于她们转辗两三天仍在东山境内夏烛感到很疑惑,她问风枫为什么不去市里坐能够直达日月山所在地濮阳的火车或者高铁,风枫却一脸高深莫测,又说出那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们住进了当地的招待所,放好行李后风眠就出门去买明天上天孙山的门票了,这里毕竟是景区,要上山还得按规矩来。
  夏烛没住过旅馆,她四处看了看,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衣服铺在她和风枫的床上,小旅馆虽然设施齐全,比她家好很多,但是烧水壶里结了厚厚的白色水垢,墙皮有些湿软脱落,连被子也有点潮,山里的空气要比平原上潮湿很多。
  她推开窗户通风,窗外面就是高耸入云的天孙,楼下的商业小街人来人往,已经是晚饭时间,街上亮起灯很是热闹,空气中还飘来小吃的香味。
  年节里游客比想象得多,好一些的酒店早就订满,不过她们只在这里休整一夜,夏烛对住宿环境要求不高,但是担心风枫和风眠会睡不好。
  “阿烛快来!”
  回头一看,风枫已经盘腿坐在小床上,神秘兮兮地对着她招手。
  “你不是想问为什么不去坐直达的火车吗?”风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夏烛坐下,然后解开腰上的布包。
  是出发前风叶给她的那一个。
  她双手拉住布包的结绳,嘴里念念有词,耳朵上的符钰也跟着发出微光。
  这个布包上似乎设有禁制,看来里面的东西很是重要。
  小包金光一闪后被打开,风枫将开口对着夏烛。
  里面竟然是一张张暗金色的小纸条。
  她示意夏烛拿出一张。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暗淡的天光能勉强视物,连面对面坐着的风枫也面容模糊。
  但这张从布包里取出的小纸条却清晰地流动着金光。夏烛用手轻轻捏了捏,材质也不像是普通的纸,有不被轻易撕扯的坚韧却又意外柔软。纸面上还有暗纹会随着摆动而发出彩色的游光,纸条中央有一串看不懂的,又像花纹又像某种文字的符号。
  “这个,”风枫伸手往符号上点了一下,“这就是神血家族的通行货币,神策。”
  神策也就是神的语言,用以传达神的指示。夏烛捏着纸条翻来覆去得看,最后得出结论。
  这是鬼画符。
  “俺们去日月山,除了参加九天大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用天生相石兑换神策。”风枫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窗外的天孙,“神策就是神血世界的货币啦,明天上山顶也要用到。”
  “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夏烛问。
  “俺也不知道,神策对俺来说就是能换好东西的钱,但对很多家族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稀世珍宝奉为圭臬,有些人毕生都在研究上面的内容,妄想看破天机呢,可据俺所知至今无人破解出哪怕一条神策,一个字。”风枫耸耸肩,但突然神色一变,严肃起来,“所以说阿烛,因为神策还是家族荣誉的象征,因此在魍魉梦境里,一部分危险来自于梦主魍魉,而另一部分不容忽视的危险则来自于其余家族的竞争者。”
  她的眼睛在暗色里像两点烛火。
  “运气不好的话一个梦境可是会有很多派系不同的不明官进入哦,就为了争夺等级高的天生相石。”
  “俺也是在为春皇荣耀而战呢。”她单手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
  风枫正要继续扮演为家族热血奋斗的角色,门就被敲响。
  是风眠买完门票回来,他还贴心地带了晚餐。
  “我包里有一次性的睡袋,忘了先拿出来。”他一进门就看见被夏烛铺在床上的衣服,放下买来的东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
  “那可是风眠。”风枫将神策布袋重新系回腰间,跳下床奔向一桌香气扑鼻的美食。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孙山后,周身的温度变得冰凉又潮湿,山顶隐匿在云层里望不到头,今晚似乎要下雪。
  屋里亮起一盏灰蒙蒙的黄色小灯,天花板的灯罩里藏着边缘模糊的阴影。几人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风眠带上垃圾离开了房间。
  过了十分钟左右,她们的房门又被敲响。
  是风眠折返回来。
  他点了点右耳上的符钰,“我提议,去日月山之前我们带着阿烛再进一次梦吧,正好帮她多熟悉一下,梦里梦外时间流速不同,也不会耽误行程。”
  三人达成一致,夏烛起身关上了玻璃窗,将百叶窗帘拉下一半,最后熄灭了房间的灯。她们坐在风枫的床上,光线昏暗,彼此之间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大致的轮廓带来些许安心。
  “阿烛,有了符钰之后你就是肉身入梦,不再像之前意识入梦那样了,所以把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吧。”风枫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装备,表示这些东西都会随着她们一起进入魍魉世界。
  夏烛想了想,往双肩包里放了一件冬衣一件薄衫,不确定会去到什么样的季节,最好做万全的准备,她除了一些日常洗漱用品和几本正在看的书外也没带什么东西了,犹豫了一下,挑了那本《萤窗异草》,背上包重新和两人坐到一起。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人的表情,但风枫的眼睛却尤其亮,她对着夏烛的方向,伸手摸索了一下,捏了捏夏烛的胳膊。
  “左手按住符钰,右手起势,俺念什么你就念什么。”说完她左手竖起两根手指在夏烛眼前晃了晃,“像这样。”
  夏烛深呼了一口气,学着她的样子,左手捏住右耳上的符钰,右手也在胸前竖起两根手指,集中所有注意力,静心分辨风枫的声音,一片迷蒙之中,所有细微的动静都被放大。只听到风枫也呼出一口气,紧接着低沉念出咒文。
  “日月停轮,天地同生。”
  “三十二日,魍魉现形。”
  “人不见我,我不见人。”
  “春皇开道,梦貘引铃……”
  风枫每念一句,就停顿一下,等着风眠和夏烛一起重复她的不明咒,直到最后一个“铃”字落地,夏烛忽然觉得指腹间的符钰变得滚烫并开始发出耀眼的亮光,在临界她承受极限之际三颗符钰形成的光芒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揉成三条水线在三人围坐中央汇集成一颗暗金色的光球,光球之中似有生命,几个扭动变换后化成建木模样。
  随着建木成型,周围罡风四起,建木光芒一瞬放大,夏烛不得不闭上眼睛,只感觉周围天旋地转,风声呼啸不止,过了许久才慢慢平息。
  骤然安静下来,她有些耳鸣,双眼依旧紧闭,却能看见眼皮上透光的血丝,艳红之中带着一些紫。
  “阿烛,阿烛,可以睁眼了。”风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烛适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无边的巨大空间,整个空间呈现出绮丽的红紫色,头顶和四壁全是紫红色的肉芽状的大小不一的突起,但又晶莹剔透似宝石,表面柔滑彩晕芙蓉色,随着视线转动又光含翡翠辉,让人还来不及将误以为肉芽的恶心咽回去,又被溢彩流光惊停心思。
  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水坑,夏烛往最近的那个水坑迈近一步,里面盛满水银一般的浓稠液体,每个水坑旁都竖有一盏琉璃做的八角风铃,颜色各异。
  “今天怎么回事,居然只有俺们几个?”风枫挠挠头,四处张望。
  夏烛不清楚她们是否已经在梦中,听风枫的意思,这里原本应该有很多人的。
  风枫跳过几个水坑,来到她身边,“还没跟你介绍,这个地方叫做貘,是梦界的入口,也是时间缝隙,独立于时间之外的第三十二日。所有不明官念过不明咒后都会先来到这里,挑选适合的梦境选择性进入。”她往下一指夏烛脚边的水银坑,“喏,就是这个。奇怪得很,马上就是九天大会了,临时抱佛脚的人应该很多啊。”
  她见夏烛盯着自己,又说:“大会上要评出一年时间内神策数量最多的家族,成为下一届九天大会的举办地,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那些人最后冲刺的时间,入梦取石,再去日月山兑换神策,今年大会也在日月山举行,倒也省了一来一去的时间,免得两头跑……”
  “今天只有我们三个,确实奇怪。”风眠也附和。
  时间缝隙。
  夏烛抬起头,头顶石壁距离地面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前后左右也只有无边无际的水坑,有种说不出的孤单感。
  独立于时间之外的第三十二日,是不是意味着这里的时间是相对停止的,那要是一直藏在貘中岂不就像是找到了某种利于作弊的bug,说不定能实现长生不老。
  “有人吗!”风枫双手围在嘴边大喊了一声,回音触及石壁又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句“有人吗……”这种感觉就像不同时空的另一个风枫在回应自己。
  在这个地方年年岁岁无尽地活下去,光是想一想,夏烛的皮肤就开始找不到痛点地发痒,像有好几只蚂蚁躲在血管之下啮咬经脉。
  第19章 潮水箴言(一)
  “显然没人!”得不到除回音以外的回应,风枫有些兴奋,“这下好了!俺可以挑个喜欢的!没人跟俺抢!”说着她就要去摇动近旁一盏白色的风铃,却被风眠阻止。
  “你忘了,白色等级的梦,需要至少五个人一起进入,这盏风铃上设有禁制,你是摇不响的。”
  风枫显然对于自己不能挑战难度高的梦境很是失望,“那红色的总可以吧!”她牵过夏烛的人,挑选了一盏离她们最近的红色风铃。
  风铃内部垂下一串水滴状的铃舌,风枫轻轻捏住最末端那一颗。
  ”准备好了吗?”她侧头看向夏烛,然后轻轻晃动珠串,风铃没有发出意料中的响声,只是水坑里水银状的液体开始向外荡开一圈圈泛着金属光泽的涟漪,“要跳咯。”
  她朝夏烛眨了下眼睛就翻进水中不见了身影,即使往浅水投入一颗石子多少也能激起水花,但现在水面除了涟漪外过于平静,就像整个地方都是一只活物,风枫不是进入某个梦境,而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吞吃了。
  “我就在你后面。”风眠示意她先跳,他的魔力是总让人安心。
  说实话夏烛的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的,例如入水之后能不能呼吸,三人要怎么集合等等,但在还没反应过来前,人就已经跳了下去。
  在这种事情上她的脑子通常转得比较慢。
  没有想象中水流包裹全身的感觉,八方没有着力,似乎飘在外太空。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心跳呼吸,这种感觉意外得叫人平静,就像回到了最初某个胚胎之中,时间于此不再流转,一切都是未知,未知又代表希望。
  夏烛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产生类似窒息的反应,犹豫着睁开眼睛。
  气泡带着银白的闪烁快速上升,浮出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海面,雨丝乱舞如同狂欢的鼓点,凿穿大地灼烧皮肤,世界倒悬,包裹着远古呢喃的气泡从天而降在耳边破裂,一轮巨大的银色圆月不知升起还是掉落,就在脸前冷冷贴住海平线。
  无数碎片化的景象疯狂在脑内闪过,就像一台信息过载的电脑,夏烛的视野最终停留在一片终止响应的蓝色。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秒钟,她慢慢找回了所有感官,咸湿的风从左侧耳朵带动发丝不停吹向右边,扫在鼻尖上有些发痒,片刻之间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每一根汗毛都被裹上了阴凉的水汽。
  夏烛坐在一张硬板床上,床贴在整个房间的一面墙上,就挨在窗下。而床的对面,房间的另一侧相对着还开着一扇窗户,因此穿堂风毫不客气地刮擦这个长方形的幽暗空间。
  环境中的味道过于新奇,加之她察觉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于是往窗外看去。
  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像一只匍匐在地的巨大幽灵,近海面上闪着苍白的光斑不知是何种光源反射,或者是藏在海面下的发光体。
  夏烛还没有见过大海,这种将天地在视野范围内和生理感官上无限放大的效果让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这次的梦与玩具厂完全是两个极端,不再压抑阴沉,反而有太过空旷的真实感。
  她微微探头出去,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似乎离地面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光线太暗无法看清具体的细节,只看到楼下正对她的位置有一块四四方方的暗色区域。
  似乎是个水塘。
  水塘不远处竟然就连接着潮线,没有所谓的礁石沙滩过度,一个小小的浪头就能翻到地面上来。
  她收回身体,短短几秒就感觉自己的头发里凝出了海盐结晶。走下床,屋子比工厂宿舍大了很多,整体呈狭长的长方形,空气中除了潮湿,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古老气味。
  也许是霉菌。
  房间另一头的窗外也是无边际的大海,从这里隐约可以看出她所在的建筑大概率建在一座小岛陡峭的悬崖上,底下的海水孜孜不倦侵蚀这座岛屿赖以生存的坚实堤坝。
  房间内还有一间小小的盥洗室,此外再无别的东西。
  风枫和风眠不知道在哪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另外两人是否是安全的,她走到门口轻手轻脚拧开了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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