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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话事人 第156节

  银子这东西又没记号,就算有记号也很容易伪造。
  但特定汇票(银票)就不一样了,上面都有专属的记号花色,经过辨别,是能看出由席家开出的。
  这算得上是一种很过硬的证据了,因为二百两银子对底层人来说绝对是巨款,如果不是席家人主动交付,底层人哪有机会得到这种大面额席家汇票?
  众人齐齐看向席大朝奉,眼神已经充满怀疑了。
  苏州城的骨干官员都在这里,大家对“杀官”都很敏感!
  如果席大朝奉真的胆敢动了这个心思,大家不介意一起送席大朝奉上西天,纵然有巡抚庇护也没用!
  本来刚才席大朝奉践踏规矩的行为,就已经很让大小官吏反感了。
  又听到林泰来说:“另外还有人证,在开关仪式当天,席思危乘坐楼船,停靠在木渎港对岸,居高临下进行窥测!
  他肯定亲眼看到王税使、袁知县上了座船,然后就发生了暴徒袭击事件!
  若不是席思危指使,世间哪来这么多巧合!”
  这下连韦巡抚也淡定不住了,惊疑的问向席大朝奉:“林泰来所言可是实情?”
  席思危不假思索的答道:“全都是构陷!”
  林泰来立刻质问道:“那请你席大朝奉对众位老爷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的汇票会在暴徒手里,为什么你在对岸偷窥!”
  席大朝奉顿时语塞,这两件事都属于不好否认,但一时也说不清的事情。
  给那几个堂口钱财,是为了收买他们加入新吴联当卧底,然后制造一些比如走私之类的案件,栽赃给林泰来。
  而等自己全面发动夺取林氏基业后,这些堂口可以作为班底接收地盘。
  至于为什么会在对岸偷窥,那纯属自己发神经!
  早知道就不该为了省事给汇票了,但当时也没想到,会被牵扯到“杀官”的嫌疑!
  这时候,当事人袁知县忽然开口道:“本官与席思危向来无怨无仇,他为何要袭击本官?”
  林泰来对袁知县行了个礼,回答说:“其实袁县尊你是顺带的,王税使才是席思危的主要目标!
  诸公可能有所不知,朝廷准许开设木渎港、蠡口港两个分关时,在分关主吏人选上,王税使承受了很大压力。
  当时席思危曾经以五千两白银贿赂王税使,谋求木渎港分关主吏职务,但被王税使拒绝!
  最后王税使扶植了在下做主吏,这让席思危怀恨在心,而且谋取分关贼心不死!
  只要除掉了王税使,关署税使必定换人,而且我在分关立足未稳,席思危就又有机会取代我当分关主吏!”
  说到这里,林泰来忽然对席思危喝道:“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席大朝奉敢以祖宗发誓,自己从不觊觎木渎港分关么?”
  趾高气扬的席大朝奉慌了,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把自己捆得要窒息!
  他对官员们的底线也没有信心,这事好像不容易过去了!
  与林泰来打过交道的那些人都说林泰来可怕,但不亲身体验一次,也不知道这么可怕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这么无中生有的制造出这么大的冤案了!
  自己刚跟巡抚下了船,还什么都没做呢!真踏马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众人越来越陷入了深思,怎么林泰来编的越来越象是真的?难道确实是真相?
  物证有点,人证也有点,连动机也非常充分的有了。
  以当今的办案逻辑,这踏马的都足够当堂宣判了。
  就算是冤假错案,等被纠正时,人都已经轮回几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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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都是套路
  现在焦点集中在韦巡抚的身上了,众人都想看看,大中丞如何对待此事。
  从刚才亮相时的站位来看,席思危大朝奉肯定对大中丞这次任期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名义上大概担任着幕僚师爷之类的职位。
  按照江湖官场规矩,就算有一万个理由,想要把席思危拿下或者带走,也要先经过韦巡抚的同意,除非有圣旨直达。
  这时候,林大官人又跳出来说:“我林泰来常对人讲,大中丞是我们官吏应当效仿的对象!
  大中丞向来人品端正,做官持正,处事公正!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容私!”
  “大是大非”和“绝不容私”等几个字,明显是提点大中丞。
  心烦意乱的韦巡抚只想不顾体面的骂街,常对人讲你娘个头!
  好端端一个江南巡抚回归苏州城的迎接仪式,变成了这样一地鸡毛的局面!
  韦巡抚感觉自己被坑了,却又不知道到底是被谁坑的。
  便怒道:“那你林泰来为何不事先对本官禀明!看你就是故意隐瞒案情,行鬼祟之事!”
  林大官人连忙委屈的说:“王税使指示过,抓捕人犯乃是机密之事,事先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以防止人犯潜藏远逃。
  此乃办案之常理,哪有抓人犯之前还要先放风给人犯的道理?
  人犯一直在大中丞身边,在下想单独禀报也没机会啊!
  况且在下已经担着可能泄密的巨大干系,不停的暗示说,大中丞身边有奸邪,让大中丞不要被蒙蔽!”
  韦巡抚:“……”
  原来伱林泰来刚才说的每一句废话其实都是坑?
  无论程序还是道理,你林泰来都要占全?
  席大朝奉也知道,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他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去强行辩解毫无意义。
  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林泰来明显是有备而来,准备十分充分,所以自己陷入了巨大的被动,自证清白都很难。
  于是席大朝奉在收了自己几千两银子的韦巡抚面前,直接跪下了。
  然后声嘶力竭的说:“大中丞洞鉴明察,在下实乃被构陷!
  关于林泰来对在下的这些指证,在下甘愿接受大中丞审理,以还清白!”
  这是情急之下所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既然与准备充足的林泰来直接对线没用,就以退为进,然后变被动为主动。
  只要把这个所谓的“杀官”案交到韦巡抚手里审理,那就有的是机会翻案!
  而且从道理上来说,“杀官”这种大案重案,交给巡抚审理也恰如其分,不会像林泰来八个案子那么搞笑。
  别人都想着置身事外,不沾因果。
  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位宰辅公子叫道:“可是大中丞刚下令把嫌犯放了啊!让大中丞再审理嫌犯合适吗!”
  刚才韦巡抚敢不给申二爷面子,申二爷现在就敢拆台,这就是因果循环。
  众人便又记起,刚才林大官人抓了席大朝奉之后,还曾经对韦巡抚说过“事涉机密,左右无人时细禀”的话。
  但韦巡抚大概是害怕林泰来的武力值,不敢左右无人,并强迫林泰来放了“杀官造反”的席思危。
  那么问题来了,按照大明律例,公开包庇并用权力营救“杀官主谋”的官员,该当何罪?
  在审理问题上,这样的官员是否应该避嫌?
  蓦然回首,林泰来竟然在这里也挖了坑,将席大朝奉的退路也堵死了!
  今天场面上能够一直不冷场,林大官人居功甚伟,一个人贡献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台词。
  此时又听到林大官人开腔说:“我林泰来常跟人讲,韦大中丞是我生平最敬佩的官员!
  而韦大中丞最让我敬佩的一点就是,在公义面前,敢于大义灭亲”
  直到现在,韦巡抚终于能理解,为何刚才自己摆明车马要整治林泰来时,府县官员的态度都很不积极。
  并不是什么沆瀣一气、包庇豪强,而是所有人都认为,想用八个鸡毛蒜皮,充其量就是打人、占田之类案子,就把林泰来这样的特大号刁民给办了,几乎不可能。
  那些比较熟悉基层情况的府县官员对此十分不看好,懒得白费力气,所以就推诿敷衍了。
  事已至此,韦巡抚看向府县官员,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打个圆场。
  但众位官员大都是沉默不语,显然不想沾惹这种巨大麻烦,真的犯不上。
  大明官场体制与后世虽然多有近似处,但也有些根本性的区别。
  比如所有官员都是朝廷命官,地方上知县也好知府也好,都是朝廷直接任命的,而不是由巡抚任命和罢免,比后世的独立性稍强一些。
  所以大明官场上有些事情,在后世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
  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地方官员拍上司马屁所能得到的收益,与后世相比也略少一些。
  巡抚又不能一言而决把知县提拔成通判,也不能一句话把知府降级成同知。
  官员们心里都有杆秤,为了“杀官造反”的大麻烦,去巴结巡抚非常不值。
  还有,做官的人考虑问题,必须要全面!
  被暴徒围攻的王税使他哥还是王司徒呢,那人比巡抚还大。
  如果帮着韦巡抚把嫌犯开脱了,那王司徒、王御史、王方伯们怎么想?
  官员们不愿意说话,但申二爷还是那么不给韦巡抚面子,跳出来建议说:
  “于情于理,应该让王税使亲自审问!他是受害之人,肯定会尽力找出真相。”
  席大朝奉登时魂飞魄散,凭林泰来与王之都的关系,去王之都那里被审,还能活命?
  以王之都的作风,说不定直接委托林泰来代替主审了!
  韦巡抚还是想保住席大朝奉小命的,展露出几分急智,指着长洲知县袁宏道说:
  “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委托袁知县审理!王之都是受害之人,难道袁宏道就不是?”
  比起有背景又独立于地方的王之都,袁宏道这个下属地方官当然更好“摆平”。
  然后韦巡抚又直接问袁知县,“本院若委托你审理,你接收不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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