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抛去功法招式不谈,萧怀远的体术还是要比符鸣厉害一些,刚强威猛,招招致命。
  他师弟对他总是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驯顺模样,很容易使符鸣忘掉,从前他锋芒尽出时是怎样危险的。
  烫热的吐息泼到符鸣耳垂,立马就使其红成煮熟的虾子。
  符鸣的敏感处生得太浅显了。
  “师兄,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萧怀远的低沉嗓音如五步蛇般钻入他的耳道,又让符鸣的背肌陡然间绷紧。
  “真没有!你魇住了。”符鸣受不了这样慢刀子割肉般的折磨,摇头道,“你想做什么便做,少这样磨磨蹭蹭的。”
  在血海采白骨莲之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沸腾翻滚的血海乃全魔界魔气最重之地,有时连他这样高阶的魔修去了,都会被诱发出心中恶念,更何况是不常接触魔气的萧怀远。
  为摘那朵形似卷曲指骨的白莲,符鸣需得纵身跳入血海,在他接近崖边之时,萧怀远发作了。
  他身形瞬动,单手将他的剑抵在符鸣的下颚上,这把剑身重而刃宽,冷到了极点。
  “若你选择走,我会恨你永生永世,师兄。”萧怀远这样说道。
  “你为何无端堕魔。”
  “你为何一走了之。”
  “你为何满口谎言。”
  只除了第一句有所变化,其余的都是和他进阶化神,仙界众人围剿他时大差不差的说辞,句句诛心之言。
  当年险些让他渡劫失败了,这小兔崽子。
  但剑在脖上,还是暂且服个软,符鸣选择陪他继续演下去。
  符鸣回道:“我已是人人喊打的魔头,跟你回去又有何用。”
  萧怀远的黑眸深不见底:“我会带师兄去任何人都找寻不到的地方。
  “……把师兄改回最好的样子。”
  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深黑潭水中扭曲又旋转,而后,对他一笑。
  符鸣的嘴唇颤了颤,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萧怀远生了心魔。
  但知晓了心魔的存在,反会走入死胡同再也出不来,他见得死于心魔的魔修多得数不清,他不能对师弟说。
  顶峰的余韵中,翻腾不休的血海逐渐离他远去,面前场景变为安静封闭的小村落。唯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那便是热。
  汗珠一滴滴跌在床榻木板上,木窗上也传来笃笃声响。
  是一只白鸽在啄窗。
  符鸣勾勾手指,隔空将窗打开,又将鸽子捞至近前。
  鸽腿上绑着一封传信,拆开一看,符鸣发现这封信竟是来自徐岩。
  “萧怀远收,葫芦道人出关了,说是要你和符鸣一同回去有事相商。”
  他师父要见他俩?
  坏了,他该怎么解释把师弟照顾到床上这件事。
  第68章
  做错事后如何应付老师,是每个年代学生的永恒课题。
  如果修真界有互联网,符鸣必然会发帖求助。
  ——求助,不小心和师弟上床了怎么办,马上要见师父,在线等挺急的。
  可惜此地没有某书某瓣某论坛。
  符鸣只能退而求其次,解决不了问题,便直接解决当事人。
  “萧怀远,你待会管住嘴,别说不该说的话知道没。”
  符鸣向萧怀远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萧怀远老实地听着,虽然他不甚明白符鸣为何要捏着两指在他嘴上划拉一记,但他总是会在那种场合之外遵从符鸣的意思的。
  他只是在点头后提出疑问:“师兄,那我们何时结道侣契?”
  符鸣心里咯噔一下。
  他搜索一番回忆,好像还真有这码事,他怎么就耳根子软到随口就答应结契了呢。事到如今,只能使用拖字大法了。
  “等师父他老人家回去闭关再说吧。”
  正在整理衣冠的符鸣顾左右而言他,他要将衣领子拉到最高,力求不露出一丝可疑痕迹。
  “师兄为何要如此提防师尊呢。”萧怀远见他手忙脚乱翻来覆去地拉扯衣襟,也出手助他捋平,那些青紫交加的指印吻痕就此藏回阴影当中,让萧怀远觉着有些可惜。
  “这个么……”符鸣沉吟。
  土豆长在泥里,鸟雀栖于枝头,生长环境不同,师弟不懂他的少年阴影也在情理之中。
  收萧怀远做二徒弟时葫芦道人已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算起来,符鸣才是萧怀远的半个师父,故而萧怀远并没有领教过葫芦道人这个脾气极臭小老头的厉害。
  他眨眼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懂了。”
  轰隆!阴云滚滚而来,沉闷雷声在这座偏远山峰上炸开,零星几滴雨打在枯黄枝叶上,很快便停了。
  千年难遇的一场大旱,连天下第一宗所在的仙山昆仑都不能幸免于难,也难怪闭死关的葫芦道人急着要出山。
  他们也是后来才琢磨明白,云某人以八千人性命布下的杀阵倒不是要除去名门修士,而是要斩断龙脉,改换风水。
  如今山崩河断,人心惶惶,聚气藏风之势一乱,本就凋零的灵气愈发稀薄,似乎印证了厉鬼所称的末法之世。
  仰望天空时,宫殿幻影依然雷打不动地待在那里,盯得符鸣心里有些发毛。
  当然,他心情不佳,为得也是另一件事。
  “符鸣——!!!”中气十足的怒吼从山的另一头传来,比方才的雷还要响。
  早已预料到此情此景的符鸣以手捂住双耳。
  没有经验的萧怀远则感受到了鼓膜的刺痛。
  只见腰间垮着个巨大葫芦的小老头闪现而来,两条雪白眉毛倒竖,抄着他那把锈剑便要杀将过来。
  符鸣熟练地绕着山拔腿就跑,反正他也是化神后期,真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输谁赢呢。
  他一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扭头回话:“师父你别喊那么大声啊,让全天衍宗知道你的魔尊徒弟回来了,这丢的可是你的脸啊!”
  是了,符鸣刚被葫芦道人捡回天衍宗时,也是这般鸡飞狗跳的。
  打那时起,他就练就了一身跑路好本领,为后来多次死里逃生奠定坚实基础。
  与此同时,萧怀远也在尽力为他打配合,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葫芦道人的必经之路上,搅乱葫芦道人的追杀大计。
  如是秦王绕柱走十余圈,符鸣终于停下脚步,嬉皮笑脸道:“师父,消气了吧?”
  葫芦道人吹胡子瞪眼骂了一句:“逆徒!”
  这么近都没用剑戳他,看来是没真生气。
  萧怀远来得晚些,不知道符鸣刚来天衍宗那十年可是十足的混世魔王,公然逃课顶撞师长都算轻的,更有甚者,甚至带着一干要好弟子私闯禁地。
  而后便在掌门峰跪了一整个月。
  他还记得那时葫芦道人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符鸣,你天资奇高,生性自由,更要积德行善。倘若他日你犯下弥天大错,我也保不了你。”
  这老头也是很奇异,明知他是天煞孤星,克死一家老小,也要将他收作弟子。照门规说,他闯禁地需受五百鞭刑,却只是让他在峰内跪着,并没送他去刑狱峰挨打。
  脾气臭又护短的小老头。
  符鸣正色回道:“堕魔非我本愿,那时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我说日华宫之人不是我杀的,师父你信么。”
  “此事的确与师兄无关,是幕后另有黑手。”萧怀远不知何时站在了符鸣身后,颇有些夫唱夫随的自觉。
  葫芦道人闭关已久,对二徒弟的印象还停留在百年以前。
  “你,萧怀远你别打岔,谁不知道你整天跟在符鸣屁股后头师兄长师兄短的,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
  事实也的确如此,每当符鸣与葫芦道人吵得不可开交时,萧怀远一张口,说出的话必然偏向符鸣,一唱一和,搞得好像他堂堂葫芦道人忙着欺负小辈似的!
  更气人的是,萧怀远的言语总是很有道理的。
  他将先前的拨云寨经历娓娓道来:“我陷入云姓修士所设的杀阵时,曾在牢笼中发现日华宫的法器烈阳簪。由他把持的鬼市中,亦有日华宫的天阶功法凰天诀向外拍卖。巧合多了,便不是偶然。”
  说得好啊师弟。
  符鸣大受感动,决定放下被追杀近百年的仇怨,悄悄去握萧怀远的手。
  然而握上便拔不下来了。
  “我哪有说你师兄屠了日华宫了,他性子是顽皮,但我徒弟哪里会是那种狼心狗肺之辈。”
  说着说着,葫芦道人猝不及防地抽出他那把满是铜锈的青绿老剑,向符鸣当头拍去。
  “我气的分明是他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还非要往外跑,你回天衍宗是会死吗,符鸣,别躲你师弟后头!”
  残影与流光在枯树间穿梭,符鸣的身法若说世间第二,无人敢称世间第一。饶是如此也险些被盛怒的葫芦道人赶上,简直是惊险无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