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不能回家
虞晚桐开虞峥嵘房间的门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拿回自己被收缴的小玩具,但当那扇门真的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打开时,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只是朝里张望了一眼,没动任何东西,甚至都没进去,直接关上了门,又将门锁上。
她怕里面有监控。
这种担心看似空穴来风毫无理由,但谁叫她在自己房间装了监控呢?
就像一个靠开挂取得游戏胜利的玩家,只要他开过挂用过挂,之后每一次遇到格外强劲,大杀四方的对手,就很难不在心中生出疑虑:他是不是也开挂了?
而虞晚桐对虞峥嵘的顾虑又比这种顾虑多了一点惺惺相惜。
他们兄妹从小到大又有太多次不谋而合,多到许多时候她都会觉得他们天生就该是兄妹,在外永远得体坦荡,私下却像是两盏长了手的台灯,互相去扳对方的开关,同时被光亮刺痛,又或者共同坠入黑暗。
虞晚桐悄悄把门关上然后锁上,就好像她没打开过一样。之后回家的时候她也再没动过虞峥嵘房间的门。
四月、五月、六月……
短短一个半月,从暮春到初夏,虞晚桐一成不变的规律生活也随着季节更迭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林珝和虞恪平对她的态度,少了作为父母一不留神就会宣之于口的命令语气,多了些许小心翼翼。
她难得回家的周末,虞恪平都会尽量挤出时间来接送她,而不是让她自己挤公交。
林珝再也不会催促她起床,尤其是在她前一天学到很晚的时候,甚至连早餐都包办——大部分是煮的馄饨饺子,偶尔下个面条丝粉,只有很忙的时候才会在楼下早餐店买现成的。
而无论是面条丝粉还是馄饨饺子,林珝都坚持要在里面卧个荷包蛋,后来变成了两个。
虞晚桐很想说现在的试卷卷面早已不是100分的时候,就算两个荷包蛋加个油条也吉利不到哪去,但她又明白父母日渐焦灼的心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把她不太喜欢吃的荷包蛋一次次吃了下去。
然后再次怀念虞峥嵘——当然是怀念的他还在家里读书的那些年,她每次都喜欢把煎蛋和炸蛋的蛋白撕掉吃了,把剩下的蛋黄埋进他碗里。
比起逐渐紧张的父母,反倒是学校的老师比较淡定。
每家每户就那么一个宝贝孩子,至多两个,孩子的高考肯定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但老师一届届学生带下来,尤其是一些经验丰富,教学实力强劲的老师,几乎每年都要带一段时间高叁,哪个手下的学生参加过的高考届数没有十届八届的。
于是他们按部就班地上课,反反复复地提醒学生考试的注意事项,然后在高考前半周左右的时候把他们放回了家——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太早心散了,太迟紧绷的状态调不过来。
京师附正式放假的日期是6月5日,但实际上6月4日下了晚自习,家长们就可以把孩子接走了。
虞恪平和林珝两个人一起来接的虞晚桐,他们嘘寒问暖,虞晚桐一一作答,心里却想着明天虞峥嵘就要回来了。
虞峥嵘的生日礼物她早就准备好了,也是戒指,只是不是DR的。
她原本是想买DR的,哥哥送她DR戒指,她也回赠DR戒指,都是一生只许一枚,多好。
但DR的钻戒不卖给女孩子,虞晚桐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意识到“一生只许一人”的钻戒广告是营销,是和“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一样的骗局,骗男人为高昂而无用的附加价值买单,骗女孩为转瞬即逝的璀璨托付终身。
DR不卖给她戒指,虞晚桐也不想给虞峥嵘买DR戒指了,它配不上他。
但虞晚桐还是想给虞峥嵘送戒指,于是她暗戳戳去问了班上早恋的小情侣,然后得知了许多银店和手工坊可以手打戒指,然后周末就溜出家门悄悄去打了一对。
她选的是从头到尾自己打的完整流程手打套餐,第一枚戒指流程不熟花了2小时,第二枚就快一点,只花了1小时。
第二枚比第一枚要精致些,但第一枚才是她给虞峥嵘打的,她希望自己人生中做的第一枚戒指,也是即将第一次送出的戒指,是属于虞峥嵘的。
她自己的那枚戒指被虞晚桐放了起来,虞峥嵘的那枚戒指被她放进了一个金色飞贼戒指盒。
她知道虞峥嵘很喜欢《哈利·波特》,不然也不会把跑车起名叫做火弩箭。但别人都不知道的是,虞峥嵘其实现在还一直喜欢着,只不过他自觉自己是个成年人了,又是军人,喜欢这种外国儿童着作不太合适,所以就把喜欢藏了起来。
虞晚桐觉得虞峥嵘有时候很傻,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他是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别人活着,不是吗?
她问过虞峥嵘一次,但他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我觉得我的宝贝妹妹比较傻。我明明是只在意你的目光。”
虞晚桐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怎么回答了,但她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心情和想法。
她觉得虞峥嵘的嘴一如既往的甜,又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没个实话。
6月6日很快就到了,但嘴里没个实话的虞峥嵘今年连回来的归程都没句实话。
林珝和虞晚桐说他吃了中饭后会回来,但直到虞晚桐和林珝还有虞恪平一起吃完了晚饭,虞峥嵘都还不见人影。于是不仅殷殷期盼的虞晚桐开始烦躁不安,林珝和虞恪平也有些担忧。
而这种不安和担忧在林珝给虞峥嵘打了个电话没打通时达到了顶峰,最后还是虞恪平这根“定海神针”拍了板,打了几通内线电话联系到了虞峥嵘的直属上属,得到了他的消息。
虞峥嵘出任务去了,紧急任务,今天早上收到的,去的匆忙,现在也还在任务中,所以来不及联系家里人。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有任何意见的说辞。从虞峥嵘穿上那身军装起,只要他还在军队一天,国家就永远大于个人,公事就大于私事,更别说还是任务。
但虞晚桐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无关逻辑,而是一种直觉,敏感的神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所拨乱的感觉。
这让她在心底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虞峥嵘莫不是在躲她吧?
虞峥嵘的确是在躲她。
紧急任务是真的,但却不是直接派到他头上非去不可的,而是早已换好了假的他主动提出要去的,为的就是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或者说借口不回家过生日。
他倒不是因为之前虞晚桐生日的事情不敢面对她,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没这么沉不住气,也没这么薄脸皮。在过完那荒唐的一天后,他都能心平气和地送虞晚桐去上学,不至于在时隔两月后的今天突然羞耻心泛滥。
那反射弧也太长了,不至于。
但虞峥嵘的确是有点怵虞晚桐在今天也来这么一遭的。
他了解虞晚桐就像虞晚桐了解他一样,他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在上次那样一番近乎负距离的亲密接触之后,他更是有些摸到了如今的妹妹心里的脉络。
虽然他尚且无法界定妹妹做出这一切的根本驱动是因为什么,毕竟这可能性太多了:可能是出于对他前些年的冷落避嫌的报复,出于对男欢女爱的好奇和青春期的叛逆,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年他的过分偏爱和纵容,产生了一点不成熟的暧昧情愫,但毫无疑问,虞晚桐对他的情感是激烈且不留余地的,且比以前更浓。
物以稀为贵,人恐怕也是。毫不夸张的说,这几年常年在外不着家的他,在虞晚桐心中的吸引力估计已经从一顿好吃的家常菜,进化为一顿好吃的米其林了。
虞峥嵘不觉得自己是在自恋,但他恨不得自己是出于自恋才做出这个推断,而非理智总结。
“绝对不能在今天回家。”
这是牢牢钉死在虞峥嵘心中的念头,也是底线。
明天就是6月7日,是虞晚桐高考的日子,他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陪着虞晚桐胡闹,影响到她的终身大事。
她作为妹妹可以不懂事,他这个当哥哥的却不能不对她的未来负责。无论她之后怎么怨怎么怪怎么捉弄怎么惩罚他都好,至少这次,至少今天,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