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你为什么要在天花板上旋轉?”
他眼睜睜看着那本該威严恐怖的戾主像只受驚的猴子般窜上吊灯, 狼狈地吊挂在晃动的灯台上。
“开打之前还要做个神秘仪式吗?……老婆救我嗚嗚呜!”
绝望的哀鸣刚出口, 就化为一声闷響, 少年暴君的身影直直坠落,砸在下方的书桌上——他太慌了,爪子没抓住纤细的灯柱。
“你、你…??”
学者瞠目结舌,他感覺好像哪里不对劲,就像是看见自己的菜捞学生交上一篇虚空查重率百分之零, 内容却精彩纷呈的论文时一样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你在躲我?反了吧?”
“!”
梅因庫恩回头与蟑螂对视了一眼。
“……”
他果斷扭头,爬行, 跳跃,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冲刺,嘭!!
一声让巴修那牙疼的闷響后, 他眼睁睁地看见对方一头撞上玉石包裹的硬角,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的躯干漂移,重摔在地。
按住行动轨迹分析,他判斷对方最后好像是想往柜子底下钻。
不过不管他起初是想向哪里钻都无所谓了。
巴修那木着脸往床下瞅, 看见深红色的血在地毯上晕开,梅因庫恩面朝下趴在地毯上, 动也不动。
因为,他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你、你死了吗?”
巴修那瞪着血问。
“……”
对方不说话。
“……”
不是!这叫什么事!?
我以为我是来挨打的,结果对方一头把自己撞死了!
巴修那也顾不上自己被捆着了, 一个翻滚下地,找了个尖利的棱角迅速地把绳子磨掉,然后心驚胆战地伸出手,去探少年君王的呼吸。
啊,没死,真好。
……
不对!好什么啊!他死了才叫好吧!
巴修那一邊手忙腳乱地拿软布给梅因庫恩头上的伤口止血,一边胡思乱想。
天赐良机…这种情况我是不是該补刀……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轻轻的敲门声就已经响起。
“王?”
是三十人团,他们开口试探。
“出什么事了?”
“额…”
要、要开门吗?
巴修那心脏狂跳,他犹豫着回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年轻僭主,他的眼睑还帶着驚恐所造的惨白。
开门,他立刻会被乱枪戳死吧。
学者不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从何而来,他自认并非杀伐果断的枭雄,但也绝非以德报怨的圣父。
但今日,今夜,今时所发现的一切事情,不顾一切的奔逃,那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笨拙……
巴修那看看因疼痛而曲起身体的少年人。
无论怎么看,都和传言中残忍无情的暴君对不上号啊。
“王?”
“……”
巴修那深吸一口气,逼迫着自己模拟出一种极轻极缓的嗓音。
“滚。”
是的,虽然很难以置信,但须弥的新君就是用这轻缓的嗓音骂人的。
“……属下告退。”
士兵恭敬的声音传来,帶着一丝如释重负。
“呼。”
巴修那也如释重负,他放松地垂下耳朵,在房间里寻找干净的新布擦梅因库恩头上的血。
“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錯……”
他正放松着,却听见门锁打开,稚嫩的童声响起:“什么对錯?”
是納西妲,她戴着睡帽,揉着眼睛,声音童稚困倦:
“虚空显示,你十分钟前的思维电波有十秒钟异常空白,发生什么了……咦?我记得你是…白天的巴修那?”
“神明大人……?”
巴修那先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神明与新王的关系似乎不错,甚至到了关心的地步。
但随即,他捻捻自己手上的血,想想身后头破血流的新王,再看看突然出现的神明。
“……听我解释!”
绿长发的狐耳学者高举双手,摆了个惊恐的投降姿势:
“人不是我打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现场看起来也很惨,血也流了一地——”
“但这真是他自己撞的!”
密室,二人,一躺一立,头上钝器伤。
巴修那几乎不对自己能脱离嫌疑有什么指望。
但納西妲眨眨眼,迷茫地问:
“你在说什么呀,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呀。”
“嗯?什么?”
巴修那下意识地回头看:
“他不就是在那里躺着吗……?!”
原先躺着少年的地方已不见人影,只留下一滩粘稠的血迹。
“怎么回事,人呢?这里明明只有一道门呀?”
納西妲的视线略过地上的血迹,又略过只开了一道缝的窗户。
“这缝隙也不够他进出啊……納西妲大人,你在找什么?”
纳西妲摸出甩到柜子下的虚空终端,捏在手心里查看上面的血。
“这样啊……因为太害怕,就悄悄逃走,连伤口也不在意,东西也忘了吗……”
“纳西妲大人?”
巴修那尾巴一甩,有心试探:
“您说什么呢,什么怕不怕的?”
“不,没什么。”
纳西妲露出温柔的微笑,但巴修那总感覺那微笑里带着无奈与叹息。
“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寝宫里?难道是想为白天的事进行报复?”
“我哪里敢!我就一小狐,看见人远远就跑了,根本没有害人的心思……”
“这是什么?”
学者的激烈辩解声中,纳西妲在墙角处寻得一张带着蔷薇花香的卡片,看上面的半个腳印,應該是僭主惊恐时从桌面踹下来的 。
她打开一看,尽是拗口的客气话和隐晦的浪词:
王躬览须弥,形单影只,特访得生论派耆宿巴修那,其人兽耳殊色,毛丰尾润,齿列如贝编皓月。
今荐于王侧,以慰辛劳,若得沐天光,实为兰台增色。
伏乞笑纳,万望勿却。
虔仆阿普德顿首。
纳西妲:“……”
啊?
这、这有点突破我对人类认知的下限,怎么能把一个学者当成、当成——啊!变态!
那头狐耳学者仍在哀叹连连,抱怨不止,浑然不知自己受到了怎样的迫害: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到底哪里得罪了阿普德,让他这样陷害我?将我迷晕扔进龙潭虎穴,一定是想让我被误解成刺客吧!幸亏王今夜,呃,状态特殊?否则我现在定身首异处……纳西妲大人,您在看什么呢?我能看看吗?”
“不能!”
少见地表示出激烈的态度,纳西妲迅速地将纸条藏起来,“没、没事的话你就回家吧,关于你受到的惊吓和,嗯,无妄之灾,明日会安排相應的赔偿和精神抚慰。”
“还有…”
她看着一室的狼藉,惊恐的爪痕,以及床铺上未平的褶皱。
“我大概明白他受到何种程度的惊吓了…”
给怕人的人送人,阿普德,你这哪里是送礼呀。
你这是送命啊。
唉。
须弥的愚昧,原来竟有这么多吗?
“到哪里去了,没问题吧……”
*
梅因库恩趁巴修那找东西时变成猫,从窗户里跑了。
他其实只昏了十秒。
但巴修那一直在他旁边轉来转去,拍他的肩膀呼唤,这实在是令猫毛骨悚然,所以他就强忍着一动不动地装死,等吃人的熊离开。
[呜呜呜…]
猫无精打采地想。
[太吓人了,我应该早些变成这个形态的,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露怯…]
[或者改进一下药剂,让它起效的时间更长?]
湿热的雨林在夜晚终于拥有了些许清凉,但对长毛生物来说仍是不够,梅因库恩寻了一个凉爽的地方摊开四爪,眯着眼睛听空气里陌生的乐声。
针对新王的恶意绵绵地没入体内,它们在须弥无处不在。
梅因库恩无法返乡的忧虑,就淡了大半。
[和哥哥的约定,定是赶不上了,没遵守承诺真的很对不起呀,但是这是为了拯救哥哥的未来,所以我能稍微原谅一点自己。]
[菲米尼他们…应该会很害怕吧,我突然消失一周,不过他们都是独立的孩子,没有我也不会有事的。]
[芙宁娜呀,希望这两天需要她出场的戏剧多一些,忙起来了,自然也就忘了我这个小事,也忘记焦虑和恐惧了。]
[娜维娅……哈,反正我不在枫丹了!你们还能怎么坏我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