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请不要这样称呼他,我们又不一定答应。”七海拽了拽他的袖子,转向看起来更靠谱的夏油杰:“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 夏油杰颔首,示意南瓜咒灵飘到前面带路:“跟着它走,楼梯有点陡,小心脚下。”
一行人沉默地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走,五条悟又开始搭话,主要目标是永远捧场的灰原。
“喂,小鬼,老子帅吧?”
“当然,学长真的很帅!”
“有眼光!那老子和那个眯眯眼谁更帅?”
“学长们是不同类型啦,都很帅。不过夏油学长可能会更受女生欢迎?”
“老子有句话说错了,你真没眼光。”
“灰原……”七海建人走在最后面,听着前面五条悟喋喋不休的噪音,还有灰原那充满崇拜有问必答的天真回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终于返回到教堂空旷的主厅,夏油杰正准备招呼大家直接离开,目光却在不经意扫过祭坛时,猛地顿住了。
祭坛中央,那张覆盖着暗红色绒布的桌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却诱人的光泽。
他记得刚进来时,那张桌子上除了灰尘,空空如也。
夏油杰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视线像是被无形的线牢牢牵引,稳稳锁在祭坛上。
白发少年还在兴致勃勃的吹嘘着自己的英姿,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带起轻微的回响。
“学长学长!然后呢?那个诅咒的头真的‘咻’一下就不见了吗?” 灰原雄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那当然!老子可是……” 五条悟眉飞色舞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夏油杰没跟上来,疑惑地转头去:“杰?发什么呆呢?”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祭坛上突然出现的东西——一支细颈的玻璃酒瓶和一只雕琢简约的玻璃酒杯。
酒瓶里盛着大半瓶近黑的红色液体,在高窗透入的稀薄天光下,那液体近乎妖异,仿佛凝固的血液,杯里则浅浅斟着一小泓。
体内的咒力似乎被这酒香撩拨了一下,传来一丝难以捉摸的细微悸动。他下意识地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杰?” 五条悟提高了声调,他拉低墨镜,死死盯着他体内陡然躁动的黑金咒力。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他瞬间捕捉到了凭空出现的酒瓶和酒杯,以及上面萦绕的极异常精纯的咒力。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像被惊醒,夏油杰用力晃头:“不知道,进来时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停在祭坛前,清冽奇异的酒香扑鼻诱人,他不自觉伸出手。
白发少年身形灵活得像只抢食的大猫,忽然闪出,一屁股挤开夏油杰,抓起了那只酒杯:“有好东西不叫我?”
夏油杰瞪大眼睛,劈手去夺:“悟!别碰!那东西不对劲!”
“晚了!” 五条悟得意挑眉,眼底却一片凛冽。他没有犹豫,仰头饮尽。
“悟!”
五条悟打了个激灵,咂了咂嘴,声音听起来又含糊又飘:“……呃,葡萄汁——?”
他的瞳孔渐渐涣散,神情是一种孩童般的懵懂。高大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然后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夏油杰早有预料,张开手臂接住着沉甸甸砸过来的身躯。
他低头,看着白发少年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试探性叫了声:“悟?”
肩窝里没有回应,夏油杰紧张地喊道:“悟!”
“学长?!” 灰原雄震惊的声音传来:“五条学长怎么了?”
他和七海站在几步开外,七海一脸冷静,镜片后的眼神却也充满了愕然。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稳稳地架住五条悟软倒的身体,防止他滑到地上,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咳,没事。悟他只是……酒精过敏。”
语罢,他捞起腋下和膝窝,一米九的白毛大猫被他打横抱起。五条悟脑袋一歪,自然枕在了夏油杰的臂弯里,安静的像熟睡的孩子。
夏油杰开始想念他的嚣张,他转向已经完全看呆的初中生,略微焦急道:“走吧,先离开这里。”
“哦、哦!好的学长!” 灰原雄连忙点头,看向被公主抱起的五条悟,眼神充满了敬畏。
那么强的诅咒都能秒杀的前辈,竟然被一杯酒放倒了?咒术师的世界……果然深不可测!
夏油杰抱着五条悟,走在最前。就在即将踏出教堂大门,融入门外清冽雪光的那一刻,夏油杰的脚步一顿。
他侧头,眼角的余光扫向空旷又昏暗的祭坛。
祭坛上,救世主像的轮廓被岁月磋磨得模糊,恍惚间竟有这几分熟悉的味道。温柔慈爱的目光依旧,投下的注视,似怜悯又似祝福。
他不再停留,抱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五条悟,踏入了门外飘飞的细雪之中。
教堂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祭坛酒杯上,那抹无声流转的暗金光影。
第41章 回溯道具(二合一)
雪, 细碎、冰冷,如同咸涩的盐粒,疏疏落落飘着,试图覆盖东京幽深巷弄里经年累月的污垢与颓败。
五条悟知道这是哪里——东京市新宿的一条窄巷, 破旧、隐蔽、少有人来。
这里是他们逃课的必经点, 再往东十几步就能走进人潮汹涌的大道。他和夏油杰时常拐带没有手令的硝子降落在此, 又在这里乘着咒灵返途。
五条悟站在巷子口, 背靠着一堵冰冷刺骨的旧墙。雪淤在破落的老坑里, 从窄小鲜红的水面, 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依旧是一身单薄利落的高专制服, 脖子上围着深灰色羊绒围巾, 墨镜后的六眼清澈明亮。
他试图站直、离开,至少活动一下麻木到似乎不存在的右臂。但无形的桎梏将他固定成一个绝对的姿势,被迫以第一视角旁观一切。
巷口的光线被一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身体刚好转过头, 五条悟顺势望去——哟!这不是他自己吗?
白发蓝眼, 特征明显。只是那张脸绷得结了冰,那股子刻意营造的冷酷气场……嘁, 好——装!
雪粒落在少年悟的睫毛上, 带来细微的凉意,这触感如此真实, 却并非源于自身。
他敏锐感受到一种沉重的疲惫,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从视野彼端的“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缠绕过来。那人站在一堆被薄雪覆盖的垃圾旁, 姿态是十七岁的五条悟从未在自己身上想象过的凝滞。
冬日的天光吝啬而惨淡,勉强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他开口了,声音被巷子里的穿堂风卷得有些破碎, 低哑而又沉甸:“还有什么遗言吗?”
胸口紧了一下又马上松下来,像一根日日紧绷、陡然失去弹力报废的皮筋,第一反应不是痛苦,而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释然轻松——喜悦而满足。
少年悟烦躁地嗤笑一声,觉得这画面荒诞又有趣,两个五条悟面对面的样子简直蠢透了。
他像一个全身瘫痪的病人,身体动不了微表情还能控制,冷笑道:“老是板着张脸容易老。”
而后他看见“自己”仿佛被雪封禁的身体靠近几步,蹲了下来,嘴唇翕动,吐出一句完全不五条悟的话语。
这具身躯彻底放松下去,在凝聚的紫色微光中安宁,没有恐惧的颤抖、没有不甘的嘶吼、甚至连一丝防御的本能都看不到。只有一种温暖的平静,仿佛早已在风雪中等候多时,终于有了一条归路。
然后视野瞬息沉入了彻底的黑暗,绝对的虚无,比夏天更暖。
少年悟曾翻过女同期的医书,在大部头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心脏停跳后,大脑不会瞬间死亡。
他大抵是被影响了,只感到困倦、迷蒙,一切都在远去、模糊,在逐渐消弭的雪落声中,他晰听到了靠近的脚步。
一步、两步……坐到了身旁,瘫软的头部无力地靠在温暖的肩上,而后意识溺入海底……这便是最后了。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片刻,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五条悟被迫蹲在墙头,身不由己地朝向巷口那方狭窄的天空,以一个他觉得呆透了的姿势仰头。
看似平定安静的姿态,内里却沸腾着能烧穿脏腑的暴怒。极度的荒谬、抗拒甚至隐隐的恐惧冲撞地令人窒息,尖锐而绵密的痛苦针针刺在了十七岁的他最柔软、最期待的地方。
他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恐慌和躁动,像一个最专业最有耐心的猎手,坐在墙头静静等待。
他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不论灵魂如何叫嚣,也只能被这个躯壳的沉寂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