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旁边残断的塔墙承受不住雨水的冲刷,突然向这边倾倒下来。
姜念汐只觉得眼前一暗。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裴铎已经提着她,转身跃到了几丈开外的距离。
姜念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紧张道:“裴大人,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裴铎勾起唇角:“怎么可能?不过,幸亏我发现得快,你刚才还没说完,到底怎么回事?”
姜念汐回过神来,道:“你先按我说的做,快来不及了,等会我告诉你原因。”
裴铎依她所言,找到一截暂时还未被雨水浸透的顶柱,轻松地提着重五十斤足有半米粗的铁木,重新返回到了两人先前所呆的高台处。
姜念汐又震惊了一瞬。
“所以,你能抱着我……”她思忖了一会儿,找到个不太恰当的词形容,“飞檐走壁,果真是臂力了得。”
裴铎应声举了举自己的胳膊,谦虚道:“还好吧,毕竟练过……其实主要是你太轻了,还好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
姜念汐:“……”
她努力忽略裴铎的言外之意。
“以前我在姜府修理桌椅时,曾经用过檀木,懂得辨识檀木在用过之前是否浸泡过雨水,”姜念汐简单介绍过后,接着道,“铁木与檀木这一点性质相似,一旦断去树根,万不能浸水,否则即便再晒干,承重能力也与之前大不相同……”
姜念汐指着铁木顶柱让裴铎看,快速道:“这种铁木,很明显之前浸泡过雨水,并非是在承建塔寺之时,而是在刷上黑漆之前……”
裴铎拧起眉头,道:“也就是,从供给铁木的官吏或者商户运过来时,这铁木就是浸过水又晒干的,刷上黑漆是为了让人难以辨别。既然此前浸过水,铁木也就不值什么了,重要的是,承远塔倒塌……”
姜念汐点头:“就是这个原因。如果再过几个时辰,所有的顶柱都被雨水再浸泡过,便会掩盖此前被浸过雨水的事实。”
第63章 我睡不着,怕做噩梦……
当晚, 姜念汐她爹终于熬不住连轴转的疲累与意外发生的自责,当晚便躺卧在榻上,一病不起。
高热之下, 还喃喃低声呼唤着她娘的名字。
深夜,裴铎从外面大步进来的时候,看到姜念汐正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岳父大人还未醒来吗?”他几步走到姜念汐身旁, 大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看到她微红的眼圈, 伸出长指拭去她眼尾挂着的泪珠, 低声道,“别哭了,大夫不是说过, 岳父用过药, 退去烧热,明日就可能醒来吗?”
姜念汐回过神来,抿唇轻轻地点头。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她爹, 轻轻掖了掖他身旁的被角,与裴铎并肩走到了外间的厅内。
“爹旧疾未愈, 又添新病, 大夫开的药作用似乎不大, 只能等明日看看情况再说, ”姜念汐咬着唇, 低声道, “你那边呢?情况怎么样?”
事关重大, 此事当天便呈报给了朝廷。
永淳帝听闻此事, 在御书房当场震怒, 据说连桌案上的折子都被扫落在地,茶盏都摔碎了一只。
朝堂大臣被叫到御书房商议此事。
有大臣建议:“不如派御史前去查明真相,安抚劳工,给百姓一个交待,听说裴指挥使正在承远,可以命他协查护卫……”
永淳帝接受了这个提议。
朝廷立即派人三百里加急快马加鞭传信过来,裴铎当晚便受命承担了协查护卫之责。
现下行宫修缮扩建的所有工程都被叫停,无关人员不得靠近,冷枫及所率的武骧卫一队护卫在此不断巡查。
所有涉及承远塔工程的官吏均要暂居于承远官邸,等待传唤审查,期间不得外出,为防重要文书图纸等丢失,被裴铎吩咐一并另存起来。
“证据保存起来了,只等御史查明就行,”裴铎沉声道,“铁木采购及运输之事我已经查出来一些端倪,岳父大人因为此前身体不适,命令江大人全权负责这事,至于江大人有没有看出铁木有问题,还得另说。”
姜念汐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是姜怀远的属下办事不利,姜怀远也难逃督办不严之责,相应的罪罚不会少,只能希望朝廷判的罪责能轻一点。
不然,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工部侍郎,也许要在这样大的失误之下黯然退场,她简直不敢想象,她爹会怎样失落自责。
两人说话间,管事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小姐,姑爷,劳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让服侍的人看护老爷,我也会在这里守着。小姐和姑爷不用太过担心,等老爷醒了,我让人去传话。”
姜念汐点了点头,又温声叮嘱了管事几句。
两人返回房内,洗去一身疲乏,躺在卧榻上。
姜念汐躺在裴铎胸前,虽然疲惫不堪,却没有太多睡意。
“别多想了,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裴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要是不注意好好休息,还没等岳父大人好起来,自己又病倒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室内一灯如豆,烛火幽亮,显得外面的夜色越发漆黑。
姜念汐侧身躺在他的臂膀上,睁大眸子,默默叹了口气。
“裴大人,我爹会不会被免职?其实他被罢官回府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在家安心养老……但是,会不会进监房受刑?他的身体那样,怎么会受得了刑罚?”
“放心吧,不会受刑的,之前有类似的例子,”裴铎摩挲着她的乌发,道,“再说,即便免职,一时的官场起浮也并非全是坏事,岳父大人比我更明白。修建行宫和承远塔,他压力本就很大。我看这塔倒塌倒也算不上什么坏事,至少国库的银子能省出来一笔,拨付到需要赈灾的百姓身上……”
姜念汐小声道:“不光是这些事,其实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那些受伤劳工的画面。虽然没有见到死去的人,但一想到他们昨日还都能谈笑风生,说不定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
说到这儿,她沉默了一瞬。
“这些劳工会有赔银,但失去生命的人,虽然可惜,也只能这样了,”裴铎沉声道,“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你也不用再别多想,纠结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尽量查清真相,给他们一个交待……先休息,好不好?”
之前在现场时,她还能专心去寻找承远塔倒塌的原因,没有分出心神,也不觉得可怕,不过夜深人静时,那些劳工不断哀嚎的画面却时不时跳进脑中,让她有些害怕。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胆子果真很小。
姜念汐指尖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襟,低声道:“我睡不着,怕做噩梦……”
裴铎长指拂过她的秀发,轻柔地扯了几下她的耳朵,道:“捏捏耳朵尖,噩梦全离开……我多捏几下,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姜念汐抬起眸子看着裴铎。
对方正一脸认真,又捏了几下她的耳垂。
“真有用吗?”姜念汐忍不住弯起唇角,轻声问,“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招数?”
“我小时候被吓到,我娘就是这样揪我耳朵的,效果很好,真的,”裴铎一本正经道,“和你让我动不动‘叩三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姜念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是夜,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裴铎一早便又起身去了行宫处,他今日事务繁忙,还要去远迎趁夜赶来的御史一行人。
姜念汐继续守着她爹。
昏昏沉沉一天一夜,姜怀远醒来后,勉强喝了几口汤药,没多久又陷入昏迷之中。
姜念汐简直心急如焚。
熬好的粥温热又放凉,她一直焦急不安地守在她爹身旁。
好在昏迷了半天后,姜怀远又逐渐清醒过来。
姜念汐总算轻舒了一口气,把药碗搁在床头的案几上,轻声道:“爹,你醒啦?”
姜怀远点点头,咳了几声,道:“汐汐,爹爹让你担心了……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受伤的劳工救治了没有?死去的人有没有按我的吩咐,通知他们的家人……”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闷声重咳。
姜念汐忙道:“爹,您别着急,我去让管事给您说详情。”
待唤过来管事,姜怀远一一问清了安置劳工的详情,才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爹愁眉不展,但至少身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了,姜念汐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她温声叮嘱了几句,盯着她爹喝了药,又服侍她爹用了一碗粥饭,才返回了自己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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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铎深夜返回的时候,姜念汐还未歇息。
火光摇曳,女子的身影映在窗上,纤细窈窕。
他推开门进来,看到姜念汐正在对着烛火挑拣药材。
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拈起几只成色不好的白果,放到一旁的帕子上,又换上几颗上好的果子代替。
看到裴铎进来,姜念汐眉眼一弯,站起身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