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眸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萧暮言沉声道。
  “皇后娘娘去礼佛,却与一位同到庙中求佛的女人关门密谈了许久,属下们没有查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那女人是什么身份?”
  “属下还未查清,那人非常机敏,我们的人在路上跟丢了……”
  若是普通人,对卫所侍卫的跟踪毫无所察才对,这女子这么机敏分明不正常。
  萧暮言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务必去查清楚!”
  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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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怡宫内,青灯古佛照旧。
  赵皇后今日没念佛,手中却拿了一只石臼,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碎草药。
  手中的动作未停,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大宫女云珠看到溅出石臼外的药渣,走了近来,轻声提醒:“皇后娘娘。”
  赵皇后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狼藉一片,勾起唇角勉强笑了笑。
  面容还是那般清丽,只是眼角多了不少细密的皱纹。
  她摇了摇头,道:“还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脑子一乱,竟然忘了自己在制药……”
  大宫女弯下腰来,把外头的药渣仔细拢好了,放在帕子里,搁在一旁。
  “娘娘有心事,”她轻声道,“非得游神医回来才能解惑。”
  赵皇后出神了片刻。
  “这些年来,本宫不是没有召见过游神医,只是他每次的说辞都一样。想必他离开京都,也是为了避开本宫吧。”
  云珠摇摇头:“娘娘,这次不一样了。那位陈嬷嬷,不是亲口对您说了吗?”
  “本宫早就猜到淇妃的死与虞贵妃脱不开关系,但虞贵妃如今已经得了报应,是淇妃在天有灵给她的惩罚,本宫不必再去追究了,”赵皇后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淇妃出事的前一天,曾请本宫去她宫中。但本宫失去了咏儿,正值伤心难过之际,谁曾想,不过晚了那么一步,她就……”
  云珠鼻子一酸,轻声道:“娘娘太过心善,淇妃娘娘已逝,娘娘何须自责?”
  药草变成浓绿的药渣,像一滩永远解不开的缠绕藤蔓,附着在冰凉的臼壁上。
  “当初淇妃圣眷正隆,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因为替咏儿求情,被禁足在宫殿。随后,虞贵妃随皇上去行宫避暑,重获圣宠。”赵皇后回忆着往事,语调哽咽,眸间有朦胧不清的雾光,“在圣上离开皇宫的第三个月,咏儿没了,淇妃又……”
  云珠的眼中也滚下泪来,低声道:“陈嬷嬷不是告知皇后娘娘了吗?宫殿失火,是淇妃娘娘因为自己的弟弟身亡,她心灰意冷,不再留恋这个被囚禁的皇宫,亲手放的火……”
  赵皇后揩去眼角的泪水,恍神片刻,低声道:“陈嬷嬷安顿好了吗?她告知本宫的消息一定不能走漏半点,等游神医回来,本宫要亲自问他,淇妃的孩子现在哪里。”
  云珠道:“给陈嬷嬷换了衣物,就住在殿里的小佛堂中,说是为娘娘诵经的人。”
  赵皇后点点头。
  整个京都,只有这处地方,才是不被人注意却又是最安全的地方。
  宫殿内的灯烛悄然跳动几下,七月流火的时节,殿外有呜咽不清的夏虫声。
  “皇后娘娘,皇上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您……”大宫女顿了片刻,轻声劝道,“您去看看皇上吧……”
  碾成汁液的草药从石臼中倾泻而出,赵皇后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痕迹,勾起唇角勉强笑了笑。
  “不了,天色晚了,我也乏了,早点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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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些日子,裴铎一直住在城外的雾山校场。
  境州守备军粮饷充足,又新添了战马兵器,正是应该好好训练兵士的时候。
  快到傍晚,士兵还在操练,裴府吩咐卫柘、冷枫与雷四各自盯守。
  吩咐完,他便出了校场。
  校场外到居住的营所还有一段距离。
  他迈着长腿,慢悠悠向营所的方向走去。
  与他随行的还有两个男子。
  屈昂今日自岭南来,要到苑州买马,途经这里,还未入城,先到了雾山校场。
  他环顾一周,啧啧称赞:“境安啊,这校场可真不错,地方大又宽敞,骑马操练一应俱全,光这个校场,得花不少银子吧?”
  “这里原来是土匪的寨子,后来一把火烧平了地方,正好当做校场,”裴铎闲闲道,“省了不少事,没花多少银子。”
  境州今年粮食丰收,百姓都是实打实交足了粮银税收,不像往常总有拖欠,所以府衙划拨给守备军的粮饷反倒充足。
  屈昂啧了一声,羡慕道:“行啊,现在都不如你这地儿,有钱有粮,除了冬日会苦寒些,没什么大毛病。”
  裴铎听说了边境军削减军饷的事,问:“怎么,你们如今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岂止是勒紧裤腰带,简直是饿得要断气了,”屈昂皱起眉头,惨兮兮道,“以往每年岭南至少会添三千匹战马,今年倒好,只能买五百匹,穆王爷连平常每日要喝的酒都省下了……”
  裴铎勾起唇角,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屈昂的肩膀,“坚持吧,挺过了这段时日,以后也许还有好日子过……”
  在一旁保持旁听的凌尘突地抬起了眉头,温声道:“屈大人,岭南一直太平,朝廷既然削减军饷,穆王爷为何不相应地削减士兵数量?”
  屈昂已经与凌尘混了个自来熟,毫不见外道:“凌公子,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岭南的守备军都是军户世袭,离开边境,得给他们安置田地,否则不得成了无户无业的流民?一旦成了流民,后患无穷啊。但安置田地,哪有那么容易?这得与岭南各州的府衙打交道,这一来一往,还得上报朝廷,等安置的方案下来,总得一年半载,这段时日里,士兵还得照常领着军饷,压力不可谓不大。这还只是其中一点……”
  屈昂深深叹了口气,道:“今年夏季之前,乌黎部在大周的岭南边界处屡次挑衅,招惹事端,双方交战了几次,谁也没占到便宜,要不是岭南有十万士兵镇守,他们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说到这儿,屈昂轻嘶了一声,转首看向裴铎,摇头道:“境安,这乌黎部的番子,作战能力可不容小觑。当初两军交涉,穆王爷可是派出了岭南最精锐的八千铁骑,才与他们的三千士兵打了个平手,乌黎部的番子一看占不到什么便宜,当即便撤退了,所以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冲突。那次,我亲自上了战场指挥,胳膊上的伤痕到现在还在……”
  他撸起袖子,白皙的右臂处有一道显眼狰狞的划伤。
  裴铎看了眼,沉声道:“鹰头刀。”
  屈昂飞快地点点头:“你见过?”
  “我与西番人交过手,”裴铎言简意赅道,“这么说,乌黎部是因为岭南驻守军力充沛,自知没有优势,所以才撤走的。”
  “对,”屈昂接过话头,“所以,这岭南的边境军能不削减就不削减,穆王爷深知其中利害,奈何朝廷那一帮坐在殿里的主儿,拍拍屁股就定下了这事,也不知是不是脑袋缺了根弦儿。”
  他这话骂得是谁,几人心知肚明。
  凌尘道:“乌黎部骚扰岭南不成,但西番北边的有落部却不一样。有落部与大周边境通商互市,蓄意发展商贸,兵力本就不强,如果乌黎部把目光转向有落部……”
  裴铎闻言,心中突地一沉。
  凌尘自小在境州长大,又擅读兵书,曾在边境军中任过参谋,对北境与有落部的兵力防御格外了解。
  凌尘顿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道:“裴大人,屈大人,凌家有些朋友,恰与有落的人有生意往来。我有些事需要去找他们证实,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拱了拱手,便急匆匆离开了。
  裴铎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如果乌黎部攻下了有落部,大周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屈昂不是很在乎道:“对嘛,别多虑了……境安,咱们好久不见,今晚务必痛饮一番,不醉不休才好!”
  裴铎笑了笑:“我先去换身常服,一会儿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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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场内传来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在守备大人的营所内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秋月嫌这里太吵,早悄悄和石虎一起溜了出去。
  姜念汐倒是已经习惯了这嘹亮的声音,径自坐在桌案旁,看了看食盒里的糕点小菜。
  境州还未入秋,日头下山的时候已经有了凉意。
  裴铎还未回来,她担心饭菜凉了,时不时透过窗棂向外面望去。
  眼看人已经进了穿过大门,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唇角微微翘起,把碟子一一拿出来,摆成好看的形状。
  今日有她特意熬了一个时辰的粥,还有亲手做的红豆糕,但她不会告诉裴铎是自己做的,让他尝后再做评论,看看自己有没有些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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