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陆燃的脚在踢饮水机,心神不宁。安塔公学的黑白制服衬得他的身形肩宽腰窄、修长挺拔。他的胸膛在极速喘气,一起一伏。眉头皱起,浮起刻意的恹色。
  “不是你让我做的吗?”
  陆燃喉结滚了一下,一滴汗掉在地上,手指发麻。
  他一个大少爷哪会做这些。
  还不是……
  还不是。
  他小心瞥了一眼床上的少女,看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耳边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这一刻,陆燃都被自己能接受到的程度震碎。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陆燃找了个理由离开医务室。
  等收拾好身上乱七八糟的心情,他才故作平静地回到医务室。
  这个时候医务室的医生和护士正在给裴瓷打针。
  裴瓷则是靠在床上,像个没有生命不会动的娃娃一样被摆动。她手臂的衣服被高高挽起,在一个个红色针眼中,戴着手套的医生找到一块干净的位置,刺破,针管里的液体慢慢推入。
  裴瓷面无表情,睫毛有时候抖颤。
  陆燃身上的热气凉了一些,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站着,将这一幕记在心里。等完整地看完一整个治病流程后,陆燃才走了进来,抢过医生给裴瓷拿的饭,把所有人赶出去。
  打完针的裴瓷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注意到陆燃手上的饭,知道是要喂她。
  裴瓷无所谓谁喂她,但看陆燃给她脱鞋的事,她不放心地问:“你会吗?”
  陆燃:“……”
  “脱鞋那个是意外!”陆燃耳朵都红透了,“我有在考护理证。”
  说起来,这护理证他高中就开始考了,只是每次都卡在实践考试上。
  主要是心高气傲的公子哥觉得除了他未来妻子,就没有人配让他护理。
  听到陆燃这么急切的自证,裴瓷不再多说。所幸这次吃饭没有搞出脱鞋的幺蛾子,裴瓷吃下她一贯该吃的量,剩下的让陆燃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裴瓷有些昏昏欲睡。本想着给陆燃提救人的事,结果注射的药效太强,直接给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两小时。
  等裴瓷醒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给冰冷的医务室镀上一层金边。裴瓷眨了眨眼,感觉到手下一片温热,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掌按在陆燃漆黑的头发上。
  陆燃躺在她的床边。
  他正在熟睡。
  第14章
  他正在熟睡。
  阳光雕刻他的侧脸,睡得格外安详。大抵是天生体热,陆燃的身体像小火炉一样温暖。
  可本性并不如此。
  出生高贵,因而高高在上,少爷的脾气只多不少。
  每当这时,裴瓷就会生出几分莫名暴虐的想法,偶尔她会压制住,偶尔她就不想压抑。
  比如这时,她的手指一顿,抓住一根头发,轻轻一揪。
  细密的痛让少年醒来,只看到裴瓷即将收回的手。
  他一把抱住,眼尾微抬,“你在做什么坏事。”
  而看到少女食指间属于自己的粗/硬发丝后,陆燃眼底映出笑意,“喜欢我的头发?”
  “那我可要……”本来趴在床边的陆燃起身,宽阔的脊背一弓,半截身子上床,作势去抓裴瓷的发丝。
  裴瓷没动,就看着他。
  陆燃头发没抓到,眼神全在她嘴唇上了,裴瓷的嘴唇是她脸上最有肉感的地方,不抿唇的时候有小小的唇珠。睡醒后,她的嘴唇是淡淡的樱花粉。
  陆燃眉头一拧,高大的身躯从床上退下。
  瞧着他红透的脖颈,裴瓷冷不丁地问:“你想吻我吗?”
  陆燃倒吸一口凉气。
  “不想!”他立刻反驳。
  却显得格外做贼心虚。
  裴瓷床上慢慢地起来,她在整理堆在肩膀上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顺,几乎不用收拾就回到了黑长直的状态,而她从床上一点点靠近比她高很多的少年。
  “我去了文学院。”
  “和叶清玉一个班。”
  一听到叶清玉陆燃就来火,已经在想什么时候把叶清玉调走。
  然而裴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立即说道:“她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动她。”
  朋友?
  和叶清玉??
  陆燃脸色扭曲,也不顾着脸红了,手掌按住裴瓷的肩膀,“阿瓷,她不适合做你的朋友。”
  说起来,陆燃从认识裴瓷后就时刻盯着她。一旦身边出现个男的,帅一点的不动声色让人主消失。有点用的暂时留着,但出现一点苗头也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当然,就女生而言,陆燃管得就没有这么宽。
  裴瓷对女孩子更温柔一些,但生性淡漠。就算是同性,也只是点头之交。
  朋友?
  叶清玉算哪门子的朋友?
  裴瓷一回国就遇到了她,大概是观感不错,还送了戒指。后来他打了叶清玉裴瓷还让他道歉。
  甚至演变到现在……
  公然维护叶清玉?
  叶清玉就是一只上不得台面的老鼠,站在阿瓷身边都是污染了阿瓷呼吸的空气。
  越想越气,陆燃的手掌托住裴瓷的脑袋,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裴瓷,“阿瓷,她和你不是一个阶层。”
  “你们永远做不成朋友。”
  静。
  安静。
  两人眼中都是对方的身影,都冷着脸。而他们的影子,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阳光朝下偏移,他们的影子完美交融在一起。
  就像他们的出生,家境,谈吐,学识。
  生来就该在一起。
  然而裴瓷打破了这一切。
  她的眼睛在沉默后,缓慢地眨了一下。这个动作打破了僵滞的这一幕,她漂亮的手指按住陆燃的放在他脸上的手掌,垂下薄薄的眼皮,突然问:
  “陆燃,你是好学生吗?”
  好学生?
  陆燃眉头青筋跳动了一下,慕然间回到那一天。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她抛出暗示性的问题。
  这是素来不动声色的裴瓷第一次对她进行了实质性的回应。
  “我喜欢好学生。”她又这么说。
  似乎生怕他不知道“好”字如何体现,她细心的补充:
  家世好,成绩好,品格好,人缘好。
  而对他来说,唯一符合的只有家世好这一点。当然,人缘好也算其中一个,毕竟以他的身份,簇拥他的人人山人海。
  那一刻他其实有点慌乱,因为这个条件确实有人完全满足。
  而裴瓷却问他——
  “你是好学生吗?”
  从短短的这句问话中,他竟然感觉到裴瓷对他的在意。
  为什么就问他那?
  是不是她想他符合条件?
  她一直在等他。
  可惜早些年他拗于做错,胆战心惊,循规蹈矩,不敢过分表现,只敢保持平淡的关系。
  而她不耐烦了,才从万里迢迢的国外回国,拉黑,道歉,关注他和一个平民女的关系,又说出如此明显的话。
  他在等她。
  而只有成为好学生,才能真正和她在一起。
  意识到这点的陆燃是窃喜的,那种饱胀的快乐熏得他头皮发麻,他踩在棉花里,消解了长年因为不安全感而滋生的嫉恨。
  对景林他只是敲打,对林清玉这个贱人,即使吞掉了阿瓷的戒指,也没再做过激的动作。甚至对阿瓷密不透风的眼线,也退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正常人。
  上课认真学习,下课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甚至开始忍受因为学习而和爱人分离的苦痛。
  不过分离的苦痛是有用的,他也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直到今天,陆燃都被一种充实的喜悦包裹。
  可是这一刻,他的幸福突然被打破了。
  陆燃恍惚间意识到,裴瓷说的“好”和他以为的“好”完全不一样。
  她的“好”甚至包括和这些低贱的人做朋友。
  真实的他,永远达不到她的标准。
  “你是好学生吗?”
  瞧着陆燃沉下的眸色,裴瓷毫不在意他的痛苦,平静地问道。
  陆燃手掌的温度冷了下去,裴瓷轻而易举地扯下他的手,手指玩着他的手指,她眼睛温和有静谧,犹如莫奈笔触下色调优美的花园。
  “嗯?”她的语音轻轻抬了一下,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感觉。
  陆燃冷掉的温度变成冷汗流了下来,划过他瘦削的下颚,停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裴瓷当然知道他的痛苦,他的本性早在他参加宴会的那个晚上,被她的哥哥完全标注了出来。
  这是只恶犬。
  但只要能在她的手下收敛利爪,她根本无所谓。
  不过现在到了要改造他本性的地步,裴瓷也绝不手软。
  况且,不得不说,去欺压去伤害,让他疼让他痛,甚至让他露出忍耐的神情,确实让他感觉到难得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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