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饥人磨榆皮为面,屑柳皮为粥,食屋草,啖积尸,尤其惨者,春来复大疫,十室九户闭……]
  [连着受了两年灾,四十三年可算下了雨,禾苗旺盛,转眼又起了蝗灾。]
  唉!
  不止小人儿,康熙跟十阿哥也差点忍不住跟着叹气。
  过去三年,山东真是太难了。
  四十二年南巡,这可都是康熙亲眼见的。为此,他发仓赈粜,蠲免赋税,截留漕运之外,还发动八旗养民,可效果依然不甚理想。
  现在听乖孙女提及,他心里就不免存了几分希望。
  万一呢?
  万一这孩子上辈子学的就是这个专业,不只对相关灾情有所了解,也知道怎么更好应对呢?
  可他有耐心慢慢等,十阿哥这会儿也大气都不敢出。
  但太子也在,且毫不知其中隐情。
  只看几位朝廷众臣仍保持行礼姿势,瞧着实在不像话,忍不住轻咳提醒了自家皇父一下。
  然后,他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看到了他皇父杀人般的目光。
  太子愣住,特别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将他这委屈看在眼里的十阿哥一时间满心复杂,也是很想给太子爷点根蜡了。
  惨,太惨了。
  就因为对小侄女少了几分善意,初初被蒙在鼓里。永远掐不准时机,常常好心办坏事。
  阿弥陀佛。
  好在他十爷是个心善的,要不然……
  后果过于严重,十阿哥拒绝去想。
  只默默做回自己的小侍从,乖乖侍立在皇阿玛身侧。看他老人家如何尴尬应声,承认自己刚刚是想山东灾情走了神,才没注意到他们几个还跪着。
  身为臣子的,难道还敢怪皇上?
  不不不,他们只会满脸感动,甚至热泪盈眶,替天下百姓感谢这不世出的好君王。
  山东巡抚赵世显更深深自责,言自己有负皇上重托。然省内灾情实在太大,遍地饥民,请开纳捐之策。
  一听这话,乌那希就怒了:[呸呸呸!身为一省巡抚,不想着怎么好好赈灾,还鼓动麻子玩儿卖官鬻爵的那一套?]
  又被骂麻子的康熙眉心一跳,脑瓜子都有些嗡嗡的。
  可能是过于愤怒吧?
  小家伙在心里大骂特骂,从他责罚了御史言官导致后续无人敢重报灾情。多隐灾匿灾,到不准地方官员妄动仓银的死板僵化。
  再到八旗养民的过度理想化,还有……
  小家伙咬牙:[那土豆、玉米跟红薯,产量高又不挑地。不正是救荒渡灾的好东西?现在整些过来种上,注意防范蝗灾,用不了三个月,不就推广救民两不误了吗?]
  [还有你那御田胭脂稻,那么早熟、那么高产,就只供自家,只赏功臣么?别磨米了,拿来当种子啊!]
  [麻子在这方面磨磨唧唧,处置好官却很麻溜。]
  [河道总督张鹏翮因为擅动平仓米谷赈济,差点被降了一级官。被他骂一个河道官员搞这个,纯纯的沽名钓誉。好家伙,逼着人家张大人表示愿意用自己俸禄还了这笔钱。]
  [啧啧,真心为民还要被罚被骂,背上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巨债。有这么个‘好例子’在,谁还敢打打破规则给百姓办实事儿?只能越来越指望漕粮呗!可等漕粮来,灾民都不知道饿死多少了……]
  康熙:!!!
  就委屈,特别委屈。
  他也是怕这个口子一开,假赈灾之名亏空库银的赃官越来越多啊!
  上次南巡他以山东各州县仓粮问布政使刘皑,答并无亏空。结果新任山东巡抚赵世显密报仓粮亏空已达五十万石……
  前例不远啊!
  要不是张鹏翮素有清名,现在都得在大狱里待着好么?
  但这话他又说不出来,也不敢说。
  只能把自己气成河豚,然后拍桌子猛骂提议开纳捐之策的赵世显。
  要不是他,能引起自家乖乖好孙女这么大怒火么?
  可怜的赵世显,成了出气筒而不自知。只战战兢兢磕头,连说自己真没有私心。只是饥民太多,府库空虚,才拟行非常之法。
  康熙眉头紧皱:“那这个口子也不能轻开,要知道……”
  为了一改在乖孙女心中的坏形象,康熙那叫一个语重心长啊!
  结果一回头,小家伙已经打起了香甜的小呼噜。
  啧啧。
  那一瞬间,他那脸色黑的哟!
  生让十阿哥把自己大腿掐青,才勉强忍住没当场笑出声来。
  过后却免不了对自家四哥高高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这话不是吹,打从出生到现在,弟弟就没见过哪个对皇阿玛大骂特骂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咱家大侄女不但什么事儿都没有,嘿,你猜怎么着?”
  “皇阿玛看她睡了,还拿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了。且立马压低了声音,就怕扰了他乖乖好孙女的美梦呢。啧啧,太子那脸黑的呀,比锅底灰还是锅底灰……”
  没能成功列席,但一直关注这个事的四阿哥脸上依然冷冽,心里都不知道叫了多少声苦。
  上了御舟后第一时间熟练跪下:“皇阿玛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
  第122章 如果,我说如果……
  要怪就怪儿子吧,是儿子没教好孩子。
  乌那希还小,满心澄澈。又不知道自己的心声会被窃听,一时情迫,想法无忌也是有的,您别怪她之类的后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记眼刀子。
  “可不就是你的错吗?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专以你这小人之心度朕这君子之腹。”
  脑补了一切可能,也没想到自家皇父会是这般反应的四阿哥结结实实愣住:“皇阿玛,儿子……”
  康熙抬手阻止他:“得,你也无需解释。”
  “不就是被老十那大嘴巴学了几句,便开始提心吊胆,唯恐朕得了好处还要卖乖,还要迁怒于小功臣么?”
  被孙辈左一声麻子又一声麻子地吐槽着,康熙若说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
  但……
  小家伙虽说不礼貌,可人家真干事儿啊。
  上来就预报了今年七月黄河水患,雨大成灾的消息。这要是好生预防起来,还不得少许多波折,提前看到黄河大治的好消息?
  他家乖孙女儿可说了,随着黄河水患得到有效治理,两岸丰产丰收,为康乾盛世出力不少呢。
  且她还提及土豆,玉米和红薯都是救急救灾好粮食。
  更说他那御田胭脂稻也同样适合山东气候。
  正好现在农耕将将开始,这些都可以立即实行起来,秋来便能见到效果。
  甚至为了这事儿能够得到重视,小家伙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开始思考再次‘装神上身’的可行性了。
  用心至此,康熙……
  康熙宁愿被叫上千万声麻子!
  但这个心路历程,就无需被其余逆子知道了。
  他只默默修改原计划,打算多在山东驻跸几日。好好巡视一下河道,再多见见山东官员。
  同时多听听小孙女的心声。
  这回不用十阿哥撒泼打滚了甚至不惜cos小太监了,所有随扈皇子都能现场旁听。
  而后一起开会总结,商讨如何应对安排。
  有乌那希这个小报幕员在,不说种种弊端都无所遁形吧。至少曾经见于史书那些,碰见了,她总忍不住要在心里叭一叭。
  比如康熙想的挺好,实际上就是一形式主义的八旗养民。
  啧啧,那些家伙自己捐款捐物的凤毛麟角,基本还是押着拆借来的库银。
  一个个还飞扬跋扈,陋习多得很。
  甚至有一部分不但解决不了民生疾苦,还成为了百姓疾苦的根源。
  就不可避免的,又让小格格在心中一顿好骂。
  连大清律都没逃过去:[凭什么呀?原山东巡抚跟布政使都有罪在身,一个在旗,一个在民。前者就能按律减刑,后者就要流放宁古塔。]
  [啧啧,倒也不是为贪官污吏叫屈,就是长此以往真不会让骄纵的更骄纵,委屈的更委屈吗?两极分化,满汉问题日益加重。现在不起眼,等王朝末期内忧外患,百姓揭竿而起的时候,满城里那些老爷们惨的哟……]
  顿时,四阿哥就感受到了那日十弟的恐惧。
  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四周,很好,大家都很忐忑,除了还被蒙在鼓里的太子。
  或者,有时候无知真的是福吧!
  至少不会被单独留下来,研究改律法的可行性。
  问题跨度太大,四阿哥都忍不住扶额了:“儿子特别理解皇阿玛积极改变,试图让上下一心。扫清内部问题,荡平外患的急切。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得一口一口吃。”
  “兹事体大,还是详加议论,找出更稳妥适应的法子来再慢慢推进的好。”
  别眉毛胡子一把抓,不分主次的。
  搞的问题没解决,矛盾还被增加,那可就跟初衷背道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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