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大人若是不便说,能否叫妾身出去,在外头自行打听?”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道:“妾身行事小心,势必不会泄露方大人的消息。”
  若是她打听到的消息是好的,仍旧回来等苏佩便是了,若是她打探到的消息是不好的,便要抓紧时间投奔母家,否则这肚子若是月份大了,如何见人?
  “或者,能否叫妾身悄悄儿和朗府通一封书信?妾身父母年事已高,恐他们太过担心,哭坏了身子。”
  她说完,见方景升仍是不置可否,便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想起她刚入方府时,一心想着报答方景升,便身体力行地跟着府中的小丫头们一起干活,但还没到半日便被方景升制止了。
  “嫂夫人何须如此。”他当时只是对她笑着:“方某不求报答,即便想要什么,也不缺丫鬟伺候。”
  他勒令她换了材质柔滑的尊贵衣服,还派了小夏和小秋来服侍她,她更是感动至极。
  如今,她竟然已经全然忘记了当日的感激吗?她不愿看到自己变成刻薄寡恩的人,刚想着再解释一番,才抬起头来,却猝然变了脸色。
  方景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两人距离如此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面前。
  他面色平静,可脚步尚未停下,还在一点一点向前走。
  高大的身影笼下一团阴影,将她团团包围,避无可避。
  她慌得站不住,向后退去,直至退到榻前,眼看即将摔倒,方景升伸出左手至她背后,稳稳地将她扶住了。
  同时,他左手手臂一发力,将她顺势送入他怀中,冷眼看着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将双臂置于身前,抗拒着与他肌肤紧贴。
  容不得她有丝毫挣扎,他仅用左手臂便将她禁锢在怀里,感受到她温热的心跳和慌乱的气息,有幽兰般的香气传来,他竟然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心安。
  终究还是到了捅破窗户纸的这一天,他已经忍到不想再忍了。
  既然是她想要主动挑破,那他便由着她。
  这一个月来,他待她犹如座上宾,不仅不叫她干活,还每隔几日便陪她说说话儿,就是为了让她能放下对苏佩的心思,转而注意到他方景升。
  可看着她一日一日愈加浓郁的忧虑神情,他心中略微不是滋味。
  随即他又平复了心情——如今的她于他而言已如探囊取物一般,即便她心思不在方府,那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苏佩已成一团烂泥,他护不住她。
  而她的母家如今尚不知她人在方府,即便知道,他也有法子圆回来。
  “嫂夫人。”他的声音慵懒,带了一丝得意,像猛兽蹲守多日,终于捉到了猎物。
  “嫂夫人似乎对方某十分放心不下?”
  “不,不是。”陌生男子的气息涌来,她慌得声音不成调,仍在徒劳地挣扎着:“我绝无此意……”
  “既然无此意,以后便不要再提出府之事,安心待在方府即可。”他轻声说着,右手抬起来,将她发间的银簪轻轻拔下来,晨起才挽好的发丝顿时垂下大半。
  “你……你要干什么?”她忍不住冲外头喊道:“小夏!小秋!快来人!”
  挣扎着向外迈出去的步伐,被他轻轻一扯便拉了回来。
  “夫人只管喊。”他只觉得有些好笑:“这方府横竖都是我方景升的地界,嫂夫人还想把谁喊过来?”
  随手将银簪丢在地上,又去拔她头上另一侧的白玉簪。
  她仿佛认命一般闭上眼睛,随他摆布,她知道他或许存了些心思,想来也是,苏佩那么多同僚,只有他方景升一人站出来相救,若说什么都不为,她自己都不信。
  只要他能帮她把苏佩救出来,她即便是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她心中想着,可还是觉得屈辱,只这样站着,便觉得巨大的伤悲将她层层吞没,眼里早就盈满了泪,稍一动弹,便滚落下来,湿了脸。
  方景升却只是将她头上插着的两根素净的簪子拔下来扔在地上,右手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口中说道:“一会儿叫小秋重新替你梳妆。”
  “换些鲜亮的首饰,免得叫旁人瞧见,还以为你在为他守孝。”
  这话一出口,她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的脸,疾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他不说话,她发疯一样用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到底是什么意思?”
  “嫂夫人莫急。”方景升缓缓说道:“午后,锦衣卫便会将他的遗物送到方府来。”
  她第一反应是不信。
  一定是方景升骗她的,她摇摇头,神情坚定。
  他松开她,连带着将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扯开,口中抱怨道:“把我衣襟都扯乱了。”说完,像是报复一般,将她胸前的衣襟也扯得翻皱起来。
  她神情恍惚,他盯着她雪白的脖颈看了一瞬,却没有再进行什么更过分的动作,只是忍不住凑上前来,在她额间留下一个火热的吻,压抑住进一步的冲动,转身大步迈出门去。
  他才出去,朗倾意便缓缓瘫坐在榻上,门又开了,清冷的风雨气息一并灌入。
  小夏和小秋怯生生走进来,看到她面上泪痕未消,发丝散开,衣襟凌乱,如何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夫人。”小秋先轻声问道:“莫不如先用些早膳?”
  “出去。”她一改往日的温柔和顺,冷声说道。
  这次方景升倒是没有骗她,晌午才过,便有锦衣卫的人自牢里带了一个包裹来。
  方景升一边笑着招待这人,一边吩咐丫鬟将包裹送进她房中去。
  她将那带血的包裹摊开,用颤抖的双手将里面的物什逐个拿出来看。
  分别是苏佩的衣物,一根带血的发簪,以及一封血书。
  血书是在囚服上写的,只有一行字:“倾意,对不起。”
  即便是在最后关头,他的字迹依然苍劲,就像面对着挫折豪不服输一样。
  她缓缓拿起那支发簪,只觉得呼吸完全停住了——这是他们新婚之夜时,他送给她的黄金发簪。
  上面的白玉珠大部分已经被血渍染成了深红色,无声诉说着状况惨烈。
  这支发簪在抄家后便了无踪迹,后来方景升使了法子,从锦衣卫处要了部分首饰回来,其中就包括这一支簪子。
  近些时日她总无心装扮,并未察觉到这支簪子遗失。
  能拿出这支发簪并威胁苏佩自尽之人,显而易见。
  方景升赶到时,正见到小夏小秋拉着朗倾意,她此时脖子和双腕处都是鲜血,看起来同样触目惊心。
  目光划过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金簪,方景升惊怒异常:“谁把这簪子给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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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暗中操作
  “大人,大人?”
  隐约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尚在梦中的方景升,他睁开眼睛,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袍,利落地从榻上坐起身来:“什么事?”
  来的人是武尽知,他跟随方景升多年,武艺超绝,是方景升门下的第一心腹,只有他一人可以随意出入方景升的卧房,其他人都不行。
  “大人。”见方景升醒了,武尽知才说道:“刑部左侍郎苏佩已到皇城,预备着晌午时分见驾。”
  这倒早就在预料中,方景升揉了揉眼睛,未置可否。
  倒是方才梦中的一切,仍叫他心有余悸。
  尽力撇去心中不安,他继续问道:“可查出什么没有?”
  “大人心思缜密,属下此番暗中查探,倒真的有查出些蛛丝马迹,只不过尚不能定论。”说罢,他仔细想了一想,才说道:“苏佩手下李迁,曾暗中与摄政王府有些往来。”
  “更何况,皇帝才暗中下令彻查杨门案,李迁便调了杨门案当年的卷宗,此事也颇为可疑,属下定会持续盯着这个李迁。”
  方景升点点头:“若有异常,随时禀报。”
  武尽知答应了。
  “还有。”方景升做事向来毫不犹豫,扬起的手在空中浅浅挥了一瞬,轻巧地决定了一件事情的走向:“那日苏府门前之事,想办法叫苏佩知道。”
  “是。”武尽知面上不显,但退下之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纳罕。
  皇帝要彻查去年的杨门案,方景升要他暗中关注审理此案的苏佩,这是正常,可又为何叫他把“苏府小厮扶了夫人一把”这样的事透露给苏佩?
  难不成,挑拨苏府夫妻关系也是查案的一环?
  他摇摇头,并不敢多想。
  方景升向来心思极深,一环扣一环,不是他可以预见的,他只需要按照指令做事便是了。
  眼看着武尽知退出去关上门,方景升这才松懈片刻,露出一些疲惫的神色来,他用食指和拇指捻住了额间的肉,轻轻揉了揉。
  不知为何,近一个月来,他总是做梦。
  若说是寻常的梦也便罢了,可那梦却一日赛一日的真实且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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