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腾出手来,细细摸过他的眉目,鬓角,摸到些粗粝的胡茬,她往日都嫌这些扎手,今日竟完全没有半分退缩的样子。
  她很想问问他,当日用金簪自尽的时候疼不疼,可话到嘴边又被窗外书青的声音打断了:“大人,太太叫去用膳呢。”
  苏佩在苏母身边坐下,又扶了朗倾意一把,叫她坐在自己身边。
  一家人其乐融融,苏母一直往苏佩碗内夹菜,直到他笑着用手挡住碗,连声说吃不下了。
  朗倾意笑得脸有些发酸,她也没吃太多,才用了几口,身后的丫鬟出去端菜,苏佩便不动声色地将左手垂到桌下,暗中捏了一把她的腿。
  她颇有些不自在起来,匆匆用过膳,又站起身来,亲自去倒茶。
  苏佩也吃完了,他说自己累着了要休息,苏母听了,一叠声将丫鬟们都留在外头,只叫苏佩回房睡去。
  到了卧房前,苏佩却一把拉住朗倾意的手,不分由说地拉着她也进去。
  “咱们一块睡。”他年轻气盛,在外头已半月有余,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见到了朗倾意,早有蠢蠢欲念涌上来,难以抑制。
  “哎,你等等。”朗倾意心中只是打鼓,一想起昨儿梦里腹痛小产的情形,她就百般不适。
  被苏佩推在榻上,她挣扎着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
  “怕什么。”他低声说:“又没别人在。”
  “等一下。”朗倾意忽然问道:“你近些时日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苏佩恍如未闻,只在她颈间细细喘息着,她别过头去,忍耐着说道:“我近些日子一直做噩梦……”
  苏佩已经情动难抑,动手去解她的衣襟扣子,一边轻声说道:“噩梦怕什么。”
  许是他满不在乎的神情刺激到了她,她势必要叫他重视起来不可,终于用了力气推开他:“这不是普通的噩梦!”
  捡着紧要的内容和他讲了一遍,看着他满怀欲望的神情逐渐冷下来,她以为他听懂了。
  可他忽然冷哼一声,兀自躺倒在榻上,沉默不语。
  可能是真的累了,她从榻上起身的片刻功夫,他已经熟睡了。
  她悄然走了几步,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小心将错位的簪环插好,将胸前褶皱的衣衫抚平,这才悄声出去,顺手掩了门。
  论理,他是她的丈夫,她心中的弊病势必要告诉他,夫妻二人同心,方能寻个出路来。
  从卧房一径走到院子里头,书青远远地迎上来,将她的衣袖一拉,声音里带了止不住的窃喜:“夫人,快来瞧。”
  前院,王管家的儿子王顺正满面含笑,佝偻着腰站着,见了朗倾意,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夫人万安。”
  朗倾意忙叫书青帮着扶起来:“不必行礼,你跟着大人在外头辛苦了。”
  书青看了她的脸色,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来递给王顺。
  “夫人客气了。”王顺低眉顺眼地收了,又笑着闪身,将后头小巧的笼子露出来。
  “这是大人叫小的预备的,说是夫人喜欢,夫人可看看,是否合心意?”王顺笑道。
  书青也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上前去看。
  笼中似乎有一团白影在内,正好奇地上下窜动,眼珠滴流乱转,直冲着朗倾意看过来。
  “夫人,你早前不是说早就想要一只猫吗?你看大人对你多贴心。”书青还在一旁凑趣儿,却见朗倾意早就变了脸色,呆站在原地,半晌不说话。
  王顺没察觉到微妙的不对,还将笼子拿到近前来,笼中的猫一见朗倾意,便喵喵叫起来,仿佛对她很是熟悉。
  “这猫倒是乖巧,同夫人有缘呢。”他说。
  “王顺。”书青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夫人有些累了,今日劳烦你。”
  待王顺下去之后,书青才轻声问道:“夫人,有何不妥?”
  朗倾意不敢上前,她喉头干涩,锐声说道:“这只猫……同梦里的一样。”
  书青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慰道:“夫人别多想,巧合罢了。”
  朗倾意一时间还未想好这猫如何处理,由着书青提议将它放到厢房,由下人们养去。
  书青提了笼子,一边逗着猫,一边向后头走去。
  “慢着。”朗倾意到底还是叫住了她:“还是我来养吧。”
  毕竟是苏佩送的,若一声不吭便赏了下人,终究是不合适。
  大不了她看得严些罢了。
  “这猫叫什么?”她问。
  书青看着猫,随口答道:“听王顺说,卖猫的摊主说它就叫团子。”
  团子,团子。朗倾意面上又白了几分,听着笼中传来细微的抓挠声,一如她的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隐隐觉得,有些细节与前一世逐渐重合,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若是她没算错,前一世便是这段时日怀了身孕。
  那么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先待局势稳定下来再考虑这事。
  苏佩一觉睡到夜间,与苏母用过晚膳后,兴冲冲来到屋内,见朗倾意正端坐在榻上刺绣,不禁走上前去。
  手指抚过她鬓边,晌午才被压下的焦灼欲念又涌上来,他探头去吻她的唇,双手也不安分起来。
  “夫君,等一下。”她气喘吁吁地制止他,想要继续午间的话题。
  他骤然兴致全无,被打乱的还有他的心情,他脸色冷下来,听着她将近些时日的愤懑痛苦一一向他讲述。
  可在他看来,这些噩梦不过是妇人久未见到丈夫而产生的一些惧怕感罢了,她煞有介事地反复讲来听,倒像是在刻意拒绝他了。
  又想起昨日他亲耳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他咬了咬牙,清俊的面庞上显出几分压抑的怒火。
  他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顷刻间冷了脸,翻身站起来,淡淡地问道:“近些时日我不在府上,夫人确实辛苦了。”
  “做了这样久的噩梦,也无处倾诉。”他话锋一转:“所以才会和府上小厮亲近吗?”
  后半句话惊得朗倾意在榻上坐直了身子,忍不住怒喝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苏佩显然是很早就压着火,这时候悉数倒出来:“那个姓柳的,赏了二十板子,轰出府去了。”
  见朗倾意目瞪口呆的样子,苏佩自以为真的拿到了她的短处,又是生气,又是冷笑道:“瞧夫人这样子,怕是难过了?”
  朗倾意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误会,导致苏佩今日态度如此巨变。
  她忙解释道:“夫君不知从何处听了污言秽语,莫要把脏水泼在我头上,什么小厮,什么姓柳,我完全不知!我向来行得端做得正,阖府上下人人皆知!”
  “行得端做得正?”苏佩斜着眼看过来:“所以你就和那个叫柳延青的,在苏府门前卿卿我我?”
  柳延青?朗倾意倒愣了一下,她只觉这名字好生耳熟,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上一世在抄家时帮了她一把后,自己殒命的那个小厮。
  上一次去琼华阁敬香回来,他在苏府门前扶了她一把。
  没想到这样的小事竟然也会传到苏佩耳中,显然还被人添油加醋地描述过,否则苏佩也不会这样疾言厉色。
  “夫君。”朗倾意不想当下同他吵起来,便压低了声音,好生说道:“你一定要为了这等小事,在今日你我久别重逢时争吵吗?”
  “若是此事传出去,无论真假,我都成了臭名昭著的妇人,遭万人唾骂,夫君不相信我的为人,难道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顾了吗?”她说到这里,不禁红了眼眶。
  她向来知道苏佩颇有些孩子脾气,他在官场不久,能晋升到如今的三品官员,一是他祖辈得力,二是赶上新皇登基换朝臣,他的心计远远差于朝堂上其他的老谋深算之人,她都知道。
  所以,这也是为何她会急急向他阐述梦境,想要与他一同面对未知灾厄的原因。
  他便是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为了这一点虚无缥缈的话,回来蓄意同她争吵。
  她寒了心,将滑落到腮边的泪拭去,面向墙壁躺下,不想再说话。
  苏佩终究是有些孩子气,他发泄过了,听了她的话,倒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他垂着头,本想认错,可又愤慨于她在床笫之事上对他的拒绝,只僵硬着身子站了片刻,便赌气拿了外衣,扭头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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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重返母家
  苏佩这一去,便是一夜没有回来。
  朗倾意一人躺在榻上呆呆地想着,可无论怎么苦思,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才导致苏佩才归来第一日,便是这般场景。
  正是酷暑时节,她却不住地觉得周身发冷,她将缎面薄被都裹在身上,直到天蒙蒙亮了,这才睡了一会儿。
  书青打水伺候,见她面色不佳,也不敢多说什么。
  带她梳妆完毕,将最后一只白玉耳环戴上,书青才缓缓开口说道:“太太问呢,大人因何不在府上,何时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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