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却又作出一副可怜无辜的神色来,将自己颈间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雪白的肩颈来,她一边动作,一边柔声说道:“方大人,妾身不是故意的。”
“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妾身和妾身父母兄长吧。”她泪眼朦胧地说着,但眼神下的底色却是毫无感情的,略带了一丝嘲讽。
方景升看着她这幅样子,虽知道是诓骗他的,可莫名消了火气,他喉咙动了动,沙哑着嗓音说道:“你才小产,我不动你。”
她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客栈内,梁上有细微的灰尘洒落,被朗倾意吸了进去,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随即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躺在榻上沉思了许久,她愈加肯定,前一世她母家遭难,多半也与方景升有关。
前一世她只当他是刑部中人,若他一直是锦衣卫,那才说得过去。
从始至终,骗她入方府,再到迫她一心一意随他过日子,都是他方景升一手策划。
只有锦衣卫有这样泼天的权势。
想到如今她的境遇,她忽然犹豫了,不再想要到父母身边去了。
上一世父母已遭他算计,这一世好不容易不在京城,还是莫要徒生事端。不如寻个荒僻之处,悄悄儿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她一个女子,怕是极难自己过日子。
她在榻上翻了个身,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及至又快朦胧睡去时,她听到窗外隐约传来一声响动。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悄然拿了所有物什,她踮着脚尖来到窗边,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在悄悄戳动窗纸。
听着声音,不像是只有一个人。
她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没想到危险来得这样快。
眼睁睁看着窗纸被撕了一个洞,从洞里伸出一根安息香来,她不慎吸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发软。
来不及细思,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丝毫没有半刻犹豫。
余光只瞥见窗外两个黑衣人,看不清样貌。
从二楼直接飞奔到一楼,她顾不得看一楼店小二诧异的神情——她连店家也信不过。
才要拉开客栈的门,身后衣襟便被人死死拽住了。
她没有回头,拼命向后挥舞手臂,却也被人抓住了。
“姑娘,姑娘别怕。”
她回头一瞧,身后之人竟是昨日白天遇到的薛府之人,面色恳切地说道:“姑娘,贾大人怕姑娘独自一人有危险,叫小的跟着姑娘。”
朗倾意缓缓抬起头,见二楼两个黑衣人并未下来,仍站在栏杆处,冷冷地看过来,她心里直发慌。
不晓得他们是不是一伙的,她甩开那人的手,冷冷地问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贾大人忠仆之心天地可鉴,姑娘,我们当真是为薛府寻丫鬟的。”那人可怜巴巴地说道:“姑娘不信,小的宁肯发个毒誓出来,若是小的说的有半句假话,就叫天雷劈了,再叫马车碾了去,死了也没个全尸。”
朗倾意抬腿便向外走,口中问道:“既然是寻丫鬟,为何单单跟着我?”
皇城之大,何愁寻不到一个丫鬟?
“不瞒姑娘。”那人急急跟在她身后:“我们家太太眼光毒辣,挑丫鬟颇有一套,一般的丫鬟她都看不上。”
“贾大人是觉得姑娘样貌不俗,举止娴雅,这才觉得姑娘合适的。”
见朗倾意还在往外走,他又将毒誓挂在嘴边翻来覆去地说了几遍。
朗倾意拉开客栈的门,见外头仍是灰蒙蒙的,街上并无一人,偶有官兵四处巡逻。
清晨的风还有些凉寒,朗倾意略微打了个寒战,随即又很快安稳下来。
她回身看着身后喋喋不休的人,轻声问道:“所以,你们是想要我去伺候薛府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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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通房丫鬟
再次见到朗倾意,贾渠喜上眉梢,一边指引着她上轿,一边轻声说道:“姑娘慢些。”
怕唐突了她,只叫她一人在轿中,贾渠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只在外头跟随。
入薛府之前,他细细叮嘱了一番。
“我们府上太太虽规矩极多,但却是个好相与的。姑娘见了她老人家莫怕,就照你现在的样子来,我们太太最爱模样儿清俊的姑娘,姑娘保管能入了她的眼。”
“姑娘是在大户人家当的婢女,我看姑娘的礼节举止都挑不出错儿来,太太一高兴,没准还能赏了姑娘双倍月例银子。”
朗倾意听了一路好话,但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薛府丫鬟这样难找,多半是这位太太不好相与,只怕整日就爱找寻身边之人的错处,不过几日便会将人打发走了。
只是她如今没有去处,只能先在薛府暂避一时。
若是她有幸得了太太青眼,那便长久留下来。若是她被赶走了,那便只有再寻出路。
至于府上差事,她心里倒也想得开。夫家一倒,母家不在身边,更何况她身后怕是还跟着饿狼一样的方景升,她没有旁的选择。
哪怕苦些累些,只要不到前一世那般光景,都能接受。
及至到了薛府,朗倾意方觉得眼前一宽。
薛家祖上得先皇恩赐,宅院是两套毗邻的四方大宅,是为东西两府,中间只隔着一条街道,可外头的人轻易到不了这里来。
两宅四周都是高墙,可仍有高大的绿荫顺着墙溢出来,显然是百年老树吸取天地精华长成,一眼就能辨别出这府邸年份已久,蕴意十足。
到了东府门前,贾渠下了马,又将车帘掀开,朗倾意站着,见门庭皆是由齐整的白色巨石整体雕琢而成,她余光瞥见那一对白色石狮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比别家的要威严些,不知是不是因为沾了兵部的缘故。
两人向里头走,迎面先是过了一套假山带泉水的屏风,绕到后头去,方才是待客的前院。
顺着抄手游廊一径略过前院,行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方才到了太太住的西院。朗倾意站在外头,待贾渠进去通报,不多时,有个身量较小的丫头出来,先是悄悄打量了一眼朗倾意,随后才示意他们进去。
这丫头年纪虽小,可贾渠半点也不敢怠慢,一口一个“芸姐儿”喊着,哄着她说出许多话来。
“太太才用了早膳,今儿一早就知道你要带人来,早盼着呢。”紫芸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叫朗倾意进去。
朗倾意低了头,迈进门中,见里头端得是高门大屋,不像是太太住的房子,倒像是老爷的议事堂。堂屋正中坐着一位妇人,看起来年纪略大些,度其妆容风貌,估摸着就是了。
她跪下去,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口中唤道:“奴婢书青,见过太太。”
没有想象中的刁难,薛母片刻也未耽搁,便忙叫她起来,声音康健有力。
她站起身来,不与薛母对视,只看着自己脚下,等着吩咐。
“抬起头来。”薛母抬手说道,原本弯曲的腰椎也直起来,迫切地想要见到朗倾意的脸。
及至她抬起头,薛母抬着的手瞬间顿在半空中,目光顺着她的脸逡巡数回,又忍不住将她全身细细打量了一次。
这位薛母一脸祥和,银发满头,看上去倒不像是她自己揣测的那般无理,她看到薛母的手放下了,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正忐忑间,见薛母呵呵一笑,高声叫道:“紫芸,芸儿?去把贾渠叫来。”
贾渠进来,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冲着薛母咧嘴一笑。
紫芸将朗倾意拉了,两人在院子里晾衣裳,一边说着话儿。
说是说话,其实不过是紫芸问,朗倾意回答。
紫芸不过十六岁,可机灵聪敏,几句话下去便能看出她一定深受薛母喜爱。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没有?”紫芸随口问。
朗倾意神色一暗,只是摇了摇头。
紫芸见状,心里也有了底,她大喇喇地说道:“放心吧,薛府上下从来都以宽待下,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这薛府里,除了太太,薛大人更是一顶一的好人,等下你见了便知道了。”紫芸放下手中的湿衣服,不经意地说道:“这里留给春桃来干,咱们去那边看看太太的药膳做好没有。”
朗倾意本以为紫芸这是在带她学做事,哪知她进得膳房内,却只能看着紫芸挨个将煮着的药膳罐子挨个看了看火候,搅拌了几下,随后又带她出来了。
“薛大人孝顺,这间膳房是单独给太太熬药用的。”紫芸语气轻缓:“这煎药却不比别的活,太太信不过旁人,一切都由我来,你无需动手。”
朗倾意本想问她,自己今后该负责哪一块,但随即又想到,薛母并未亲口说过相准了她,贸然开口问也不妥当,便只低头说了声“是”。
紫芸随口问道:“方才你见着太太,觉着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