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红梅只低了头不说话,翠柳口快,已经忍不住抱怨道:“那乔嬷嬷也是,自己揽活不说,贪多嚼不烂,又一味地推给旁人做。上次我随她去了一回,她什么都叫我提着,好悬没把我手勒折了。”
  红梅补充道:“这样几回后,我们就想法子回绝了她,就说大人院里事多,万一有事找不到人手便不好了。”
  “府上这样缺人手?”朗倾意疑惑道:“竟然要到大人院里来借人?”
  翠柳不屑道:“原本府上采办受贿被遣走了,乔嬷嬷自告奋勇地接了这活,又干不了,只得求身边人帮着,身边人都求完了,可不是就找上姐姐了。”
  “要我说,姐姐竟别管这事,看她究竟能求了谁去。”翠柳抱怨道:“那么大把年纪了,不如告老还乡去,还逞能作什么。”
  听红梅翠柳的说法,她们倒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了,朗倾意知道她们虽是小丫鬟,却也得罪不得。独自忖度了一会儿,她自己倒蠢蠢欲动起来——整日在府上实在太闷了。
  况且,在外头逛逛,没准还能探听到如今苏府的近况,没准还能找到书青。
  一开始,她倒也害怕再遇到方景升那边的人,可如今听薛宛麟的说法,锦衣卫那边似乎没有将她失踪之事宣扬出来。
  如此说来,是不是说明,这一世方景升还没有把她当做目标。
  这个结论虽意外,但却叫人心生欢喜。
  虽说如此,到底还是得注意,她仔细想好了种种措施,又细细想着如何同薛宛麟说,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
  还未来得及用晚膳,薛宛麟已经回来了,朗倾意忙迎上去,将他身上的外袍拿在手里,挂到卧房去。
  膳房的人得知了消息,大人今晚还未及用膳,因着太太今夜倒歇得早,便有人将膳食送了来。
  薛宛麟看着桌上饭菜,回头问道:“吃过没有?”
  见她摇头,他叫她坐下一起吃。
  她总觉得这像个圈套,他倒不像是规矩不分明的人,可屡次邀请她一同用膳,仿佛在暗处想要抓了她的把柄,伺机轰出去。
  可她心里到底存了事情,想着一会子还要求他办事,便只好依着他的话坐下来,惴惴不安地用膳。
  见她只低着头扒白饭,他倒夹了一个鸡翅膀来,放进她碗里。
  她猝不及防间,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他平日里淡漠的眸色,竟也染上了一丝温情。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倒也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冷漠,想到这里,朗倾意心中也软了几分,轻声说了句:“多谢大人。”
  待到用完晚膳,她也没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将今日乔嬷嬷之事说了一下,又惭愧地笑道:“依我看来,如今薛府上下怕是只有我一个闲人了。现在还好,若是哪天太太不喜了,这时候的悠闲就成了有心之人的把柄。”
  薛宛麟早已听懂了她的意思,听了她这话,却皱起眉头来,仔细将她的神情看了又看,才问道:“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朗倾意一愣,继而摇头说没有。
  “大人,这只是奴婢心里瞎忖度罢了。”她忙道:“若是大人觉着不爱听,那就是奴婢说错了。”
  看他神色无异,她才继续说道:“奴婢只是觉得,整日里闲在府上,饶是旁人不说什么,也要闲出病来了。”
  “乔妈妈年老,一个人出去也确实不方便,因此奴婢才斗胆想求了大人,准允奴婢跟着乔妈妈做这个差事。”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些,薛宛麟倒没觉得是大事。
  只是,采办一事向来都是府上的老人操办,断乎没有新来的丫鬟去做的道理。因着老人在府上时间久,主子们对其品性了解更清楚,用起来也更放心。
  先前的采办便是府上的老人,可即便如此,还是犯了收受贿赂的罪,这才导致府上将几处的主子需求都拆开了,专人专办。
  西院的由太太身边的老人沈嬷嬷处理,东院一直是贾渠手下人代为管理,薛府的总膳房,又有里头的王嬷嬷处理。而乔嬷嬷负责的,只不过是每日里零星的一些临时需求罢了。
  经此一事,采办一事从香饽饽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乔嬷嬷向来碎嘴,在主子面前不得脸,因此才自告奋勇地接了这个活。
  薛宛麟看向朗倾意,仔细想了想她近些日子的表现,倒觉得她是出于一片本心,而非利益。
  既然她有这个想法,不如便放手叫她做,趁此机会也能看看她的人品。
  这样想着,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府中上下都知晓你的身份,出去记得戴面纱便好。”
  朗倾意知道他已经答应,便欠身笑道:“多谢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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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深夜醉酒
  乔嬷嬷倒没料到同去的竟然是朗倾意,一时间慌了手脚,可见薛宛麟都同意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叫小厮帮着安排了轿子,两人同乘去。
  因着今日缺的左不过是几样药材,因着太太府上的沈嬷嬷近日腿脚不便,故将此事托付给乔嬷嬷。
  乔嬷嬷轻车熟路,带着朗倾意到了皇城北边的药材市场,悠然逛过去,只见整一条街都是卖药材的商贩,沿街的商铺也多半是药材铺子,半条路都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味道浓郁刺鼻。
  乔嬷嬷一路走着,一路小心翼翼地笑道:“姑娘头一回来,怕是闻不惯这个味道。”
  原来府上缺的倒只有三斤黄芪、几两枸杞和若干阿胶、当归等物。
  乔嬷嬷问了一圈,药商见要的量少,便都神色不耐起来,有几个愿意卖的,可不仅价贵,材质也不见得好。
  朗倾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乔妈妈,府上药材缺得不多,多半是给太太熬药膳用的,这条街上是成批贩卖药材的,找他们买的多半是药铺之类的大宗儿,他们自然不耐烦应付我们,何不去良真堂寻了来?”
  更何况,外头散卖的药材,品质如何也不清楚,还不如直接去良真堂买。
  可乔嬷嬷虽和善,终究是老年人心性执拗,听朗倾意这样说,只管絮絮叨叨地说道:“姑娘没当过家,哪里晓得这府上经营不易,别看是这几两药材,可金贵得不得了呢。”
  朗倾意心想,自己是头一遭来,只是陪同,主意还得是乔嬷嬷拿,若是大意出错了主意,便不好了。因此,她劝过之后见乔嬷嬷并不采纳,便也罢了。
  最后,乔嬷嬷还是从摊位上找了个好说话的,买完之后,才带着朗倾意回府去。
  临上轿,朗倾意恍惚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她,倒也拿不准是真喊她,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叫着“夫人”,那声音由远至近,几乎已经到了背后。
  她不敢回头,装着没听见的样子上了轿子,那声音的主人却忽然停住了,仿佛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朗倾意坐稳了,待轿子动起来,便掀开帘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后瞥了一眼,正见到一个眼熟的人影正依依不舍地看着轿子的方向。
  他年纪不大,许是这段时日颇有些受苦,面上显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沧桑来,身上虽着粗布衣衫,但干净整洁,人也站得笔直。
  见朗倾意掀开帘子,他眼中失望的神色一扫而空,换上满目惊喜与热忱,殷切地望过来。
  朗倾意倒愣住了——竟是柳延青,半月前苏佩听信谣言,将他打了一顿板子赶出苏府去了。
  两人都没意识到会在这里相见,朗倾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能再说话,随后便将帘子放下了。
  回忆往昔,心中难免有些唏嘘。朗倾意魂不守舍地回到薛府上,晚膳也没用,只在耳房中洗去了一整日的暑热,这才到薛宛麟卧房中,闷闷地站着。
  等了半日,几乎困到受不住时,才见外头有嬷嬷来报信,说薛宛麟今夜有事在外头不回来,叫她自己歇了。
  朗倾意应了,又将人送出去,这才躺下歇息。
  谁知一闭眼睛,便恍然见到方景升在面前,总是一副阴郁的面孔,仿佛含了极大的怨念,对着她看。
  前一世,自从他在老太太面前割腕后,老太太便再也没有管过他们的事。
  可见到她整日间郁郁寡欢,见到他之后虽然挤出一副笑脸来,可却假到叫人一眼能看出来,她不过是扮演一个微笑着的花瓶,被人静静摆放在方府的堂屋正中,鲜艳却失了真实。
  见她这样,他满心里也藏着气。
  从她盛夏入方府,再到如今寒冬,已经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他还是不曾将她的心暖过来。
  无论他对她如何真情实意、嘘寒问暖,她都初衷未改。
  她对着他笑,只不过是因为他答应要救她父母,仅此而已。
  因此,他最近会刻意置气,见到她时,从不对她说她父母兄长如今的状况。
  她艰难地将口中提前编好的话语一一说出,譬如“大人今日累不累”“今日回来倒早些”等语,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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