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含着笑,看着信纸上短短的一句情诗:“郎在山门无人问,妾于苦海情自知。”
薄薄的一层纸,托在手心里,倒觉得暖暖的,她未曾将诗念出来,只是轻声嘟囔了一句抱怨的话,声音很轻,没叫书青听见。
“夫人。”书青继续说道:“柳延青方才悄悄儿同我说,想见夫人一面。”
“见一面?”朗倾意顿觉为难:“这别院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是他的人,若无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罢?”
书青凑上前来,悄声说道:“没关系的,香禾叫我派出去买东西了,今日门外站岗的倒只有柳延青。”
已近黄昏,朗倾意跟着书青蜿蜒行至大门口,却不开门,书青只轻轻在门上叩了几下,极有规律。
外头也依照同样的方式叩了几声,随即才有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夫人?”
朗倾意四下看了看,确信无人出来,这才快速问道:“你是柳延青?”
外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了些难以置信的惊喜:“夫人……竟然知道奴才名讳。”
时间短话又急,朗倾意只好言归正传:“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柳延青“哦”了一声,仿佛这才忆起谈话的目的,他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薛大人托奴才给夫人递消息,他说叫您稍安勿躁,他那厢已经在想办法了。”
顿了顿,又说道:“薛大人还说,一切以您自身安危为重,莫要考虑许多世俗的看法。”
朗倾意还未来得及琢磨这句话的含义,便听柳延青又说道:“还有,朗家那边,薛大人也已经排了镖行的人乔装过去,一探究竟,想必这个月底之前就有信儿了,还望夫人放宽心。”
书青见朗倾意盯着大门上深木色的纹路,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眼中已有了些许湿意,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提醒道:“夫人?”
朗倾意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外头说道:“多谢。”
既是谢薛宛麟这样苦心孤诣,又谢柳延青费尽心思传消息过来。
她低低唤了书青一声,书青会意,从怀中掏了个荷包出来,拿了一锭银子,从门缝下塞出去。
“柳侍卫,一点子心意,还望笑纳。”朗倾意说道:“几次三番劳烦你。”
话音未落,银子便被推了回来,柳延青拒绝得干脆利落:“夫人不必客气,早些时日在苏府时,夫人赏的银钱还没用完呢。”
提起那件事来,朗倾意顿觉愧悔,那次若不是她忆起前世之事,平白送了他银子,可能也不会连累他被打板子丢出苏府。
外头见她沉默起来,便急急解释道:“夫人莫要觉得奴才不识抬举,奴才小门小院,本就没什么花销,之前做的都是分内之事,配不上夫人给的这些赏赐。”
“既是小门小院,更要攒些银子娶亲过活。”书青听了,忍不住替朗倾意说了一句,又将银子推了出去。
外头一听这句话,倒愈加忙乱了起来,声音都乱了:“奴才不娶亲,用不着银钱。奴才只晓得跟着夫人这样的好主子,便能一世无忧了。”
书青无奈地与朗倾意对视了一眼,方才笑道:“你比我还机灵呢。”
朗倾意听柳延青话中的意思,倒觉出些许别的滋味来,她试探地问道:“柳侍卫帮着薛大人,想来应当是以他为主子,才对得上。”
外头又沉默起来,天渐渐黑下来,许是觉得黑暗能遮盖平日里说不出口的心思,柳延青咬了咬下唇,方才快速答道:“奴才……向来是以夫人为尊,夫人才是奴才心中的第一主子。”
朗倾意看了一眼书青,两人都面露惊诧。
只听柳延青继续说道:“在苏府时,夫人待下人们就极好,奴才从未见过这样好的主子,自然愿意一生追随。”
言毕,他轻轻喘了口气,脸瞬间红了起来——好在隔着厚厚的门板,无人瞧见。
书青抿嘴笑了笑,忍不住打趣道:“得了得了,给你个机会就迫不及待地表忠心,把我都比下去了,我可不敢叫夫人再与你搭话了。”
外头又慌了神,他慌忙解释道:“奴才并非刻意表忠心,方才奴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苍天可鉴……”
朗倾意无奈地看了一眼书青:“书青,你别逗他了。”
又对着外头说道:“无论如何,今日都多谢你了。这银子还望收下,权当是一片心意罢了。”
柳延青看着那锭银子,面色犹豫,又带了些失望神色。
他想要的,不是这冷冰冰的一锭银子。
想来想去,还是将银子拿起来收入怀中,低声说道:“多谢夫人。”
“日后夫人若有旁的吩咐,尽管告知奴才就是。”
朗倾意蹲久了,有些腿酸,便扶着书青站起身来,想到了些什么,她不经意地问道:“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当值?其他人呢?”
柳延青略显尴尬的声音传来:“今日为了给薛大人送信,奴才给他们饭中下了泻药,今日他们都在歇息。”
朗倾意听了这话,不免扶额叹息,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提醒道:“以后不可这般莽撞了,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柳延青低声说了个“好”字,只觉整张脸一直烧到耳垂上,双手在袖内搓了又搓,沁出汗来。
朗倾意又回到屋内,翻来覆去想了半宿,才琢磨出薛宛麟第二句话的意思。
是叫她不要与方景升对着干,免得惹怒了方景升,伤了她自己。
“不要顾及世俗看法”,便是叫她别想太多,抛却那些世俗的贞操观念。
对着晃动的烛影,她只觉心中感慨万千,一时间难以表达。忍不住又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了看,捧在手心。
及至天亮,饶是舍不得,还是缓缓将信放在火上烧了——绝不能叫方景升回来看见。
第51章 我不愿嫁
朗倾意洗漱完, 才到院中,便闻到一股好大的香气。她嗅了嗅,问书青:“什么味道?”
香禾笑嘻嘻地凑过来邀功:“奴婢最近见夫人睡得不安稳,想是气血虚了, 昨儿我买了乌鸡回来, 膳房现在正在给夫人炖汤呢。”
朗倾意笑了笑, 说道:“你倒有心。”
成日里在屋里坐着, 前几日出去了一遭, 倒迷上了在外头看风景的时日, 只在屋内闷上片刻便觉无聊了。
朗倾意带着书青在院中晃了晃, 因别院小, 左不过是看看院中哪里要再归置些花草,哪里有蜂窝要捅了去,走不过几步也就回来了。
走着走着, 那鸡汤香气愈发浓郁了, 朗倾意闻到后,觉得食指大动, 不免又饿了。
“好生奇怪。”她又是笑, 又是觉得奇怪:“方景升到底从哪里找的厨子?”
话音未落,便听到院墙外头, 有人疾奔而来,外头侍卫高声叫嚷了一嗓子, 唬得人心中一跳。
随即又听不见什么声音了,仔细凑上前去,才听到似乎有女子低声啜泣的声音。
书青的好奇心起来,当即便要去瞧瞧。
“夫人您先回去,奴婢去瞧瞧。”书青才说完, 便被朗倾意拉住了手臂:“先别去。”
万一外头有什么危险,她贸然跑过去岂不是送死。
听了一会子,外头侍卫显然是不耐烦起来,厉声呵斥,叫那女子赶紧离开。
此时,不远处传来柳延青的声音:“去或是留,应当叫夫人来做主罢?”
回应他的声音极其凌厉:“放你的屁,出了事你担责任?”
柳延青怒气涌起:“我担责又如何?姑娘你随我来。”
随即,门外响起叩门声,柳延青的声音传来:“劳烦开下门。”
书青过去开门,才开了,便瞬间直了眼神,待回过神来,又慌忙将门开得很大,摆手叫朗倾意赶紧过来瞧。
朗倾意看她神情,知道是大事,忙疾步过去,见柳延青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仿佛奔跑了许久,头上的首饰散乱了些,额上也有汗珠沁出来。
她虽低着头微微喘气,可朗倾意还是看出她很眼熟。
那女子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书青,惊喜的神色在眸中炸开时,方才瞅见后头的朗倾意。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那女子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中的惊喜一瞬间变成了委屈,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扑簌滚落下来。
“倾意姐姐,我……”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张开怀抱。
朗倾意脚步踉跄,但好歹还是回过神来,马上叫书青关了院门,一把将颜若月拉进来。
“若月,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朗倾意心中狐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