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朗倾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吃,随后又轻声说道:“她们也不是自己要做这个的。”
  一句话说出来,见轿内几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她又住了口,不欲解释。
  出来半日,只买了些零星之物,正经的一件也未曾买着。香禾年纪小,喜热闹,又忍不住想要撺掇朗倾意出去,朗倾意只道乏了,并不肯再去。
  歇了一日。这天朗倾意正和她们在院中瞧着团子捉虫儿玩,冷不丁听到外头有人叩门,书青打开来一瞧,见柳延青面色凝重,口中说道:“有官府的人来。”
  是大理寺卿来的小吏,名叫周方,他面色柔和,只说那日在城西遇到的女子在街角暴亡,要朗倾意随他们一同去大理寺录供。
  几人心下皆是担忧,书青也回过头来看了朗倾意一眼,口中答道:“大人,我家小姐身体弱,受不了舟车劳顿,奴婢那日什么都瞧见了,莫不如叫奴婢去吧。”
  谁知周方怎么都不肯,客气解释,话语中明里暗里的意思是,奴婢说的话做不得数。
  朗倾意在心中犯嘀咕,可毕竟是官府的人,怎么也不能得罪了,便叫上书青和柳延青一同跟着。
  其余的人自去禀报方景升不提。
  朗倾意随着车轿一路到了大理寺,从旁门进来,入得院中,西南角树木繁茂,阴郁幽凉,有几排窝棚样式的搭建,看上去是专门停放死尸的。
  朗倾意心头忐忑,用衣袖掩住了口鼻,屏住呼吸。
  早有仵作上前来,打开其中一间,招手叫朗倾意上前去瞧。
  死尸身上仍是那件粗布衣服,浑身青紫,肢体僵直,眼睛深陷进去,头上还有未擦净的鲜血。朗倾意只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恐慌袭上心头,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一扭身向后走去。
  书青忙跟过来,周方也跟着走过来,问道:“姑娘,可是那日遇见的女子?”
  朗倾意抚着胸口,来不及说话,只点了点头。
  周方点头道:“劳烦姑娘随我到里头录供。”
  朗倾意扶着书青的手,一路到衙署里坐了,周方遣人送上茶来,朗倾意喝了一口,压下胸前的翻涌。
  “周大人,敢问,她暴尸街头,可是……可是因为身上银钱所致?”朗倾意心中忐忑,开口问道。
  周方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应当不是,她临死前曾去过家中一趟,将银钱给了她父母。随后又出来,方才死在街上的。”
  朗倾意心下稍安,可到底还是觉得难过。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转瞬即逝,任谁都会叹息哀婉。
  讲完了事情经过,周方知她识字,又将供案拿来给她看了下,确认无误后,她右手按了鲜红的印泥,在上面印了个拇指印。
  “大人,我家小姐可以回去了罢?”书青见朗倾意面色煞白,还是想着尽快回去歇息。
  “还有一事。”周方抬起头来,目光镇定:“大理寺卿颜大人想要见您。”
  随着周方在前头引路,朗倾意和书青在后头绕了几次,直到实在有些晕眩,才到了最里头。
  小院极其清净,自正门进去,堂屋内有一人背对她们站着,及至听到声音,方才转过头来。
  朗倾意只敢看了一眼,便从颜广良面上分辨出与颜若月一样的脸型和眸子,鬓角的形状也相差无几。
  她屈身拜下去,口中说道:“小女拜见颜大人。”
  颜广良语气平缓地唤她起身,又温声叫周方在外头候着。
  既不叫她落座,也不看茶,颜广良缓缓行至她身边来,忽然问道:“我家若月给姑娘添麻烦了。”
  朗倾意一惊,抬起头来诧异道:“大人何故这样说?”
  颜广良也不解释,绕过堂中央的黑木藤椅,又向前走了一步。
  “若月失踪之前去过何处,你以为我不知道?”颜广良恨得牙根痒痒,可究竟不敢大声发作:“只是懒怠与你计较罢了。”
  “若是你悄悄儿将她的行踪告知于我,我便饶了你。”他忍不住威胁道:“否则,今日你出不了这大理寺的门。”
  “颜大人。”朗倾意知道他是虚张声势,便毫不留情地回怼道:“您有今日冲着我着急凶狠的份儿,倒不如往日里多关心关心若月。”
  颜广良一时语塞,随即又恼羞成怒,禁不住骂道:“做她父亲的,难道不比你一个外人知道的多?”
  “你不就是仗着……”话到嘴边究竟是没有说出口,囫囵吞下去,又觉得丢了面子。
  颜广良铁青着脸,沉吟了半晌,才勉强缓和了神色,也将身段软下来,叹了口气。
  “想我颜家一世英名,不承望出了这么一桩事,有辱门楣。”颜广良说完,又看向朗倾意,话语间已全无方才的气势:“看在颜家与朗家交好的份儿上,便帮我这个人情吧。”
  朗倾意不肯松口,只摇头道:“颜大人,并非小女子不愿意说,而是真的不知情。”
  她绝不会在没有与颜若月通信时便将她的位置泄露出去,这是最基本的素养。
  颜广良又是气又是怨,却是无可奈何,沉默片刻,仍叫周方进来,将朗倾意送了出去。
  第58章 利刃出鞘
  朗倾意回到别院, 书青总是小心着,生怕她心情不爽,可她面色沉静,也未等到方景升回来, 便自己洗漱睡下了。
  一觉到天明, 醒来时, 身边坐着一身夜行服的方景升。
  她坐起来, 拢了拢散乱的发, 轻声问道:“大人才回来?”
  “是。”方景升虽面有疲色, 可还是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
  朗倾意绕过方景升, 站起身来, 低声道:“大人歇息吧。”
  言毕,叫书青进来打水洗漱。
  方景升不语,只在榻上坐着, 待书青伺候朗倾意洗漱收拾完毕, 香禾送了早膳来,他盯着两个丫鬟出去后, 方才哑声问道:“昨儿吓着你了?”
  朗倾意顿了片刻, 忽然起了些心思,面上不显, 她语气也平缓:“没有,大人无需担心。”
  方景升却从她话语间听出些别的滋味来, 忍不住解释道:“昨日确实有事,这才没能赶去大理寺接你,更何况颜广良是个识趣的,不会对你如何。”
  朗倾意未回答,向外头走了几步, 坐在桌前,端起一碗细米粥来,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
  方景升站起身来,走到她对面坐了,向她看过去,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便伸手拿了个包子。
  还未张口咬,又先开口说道:“生气了?”
  朗倾意连眼皮都懒怠抬,只懒懒地说道:“自然没有,大人公事繁忙,我不敢添乱。”
  这话倒像是在赌气了,方景升究竟没有张口吃饭,而是神色犹豫,想着如何解释。
  朗倾意已经极快地将碗里的粥喝完了,她将碗筷堆在桌上,站起身来,走到外头去了。
  方景升没滋没味地用完这一餐,也起身走到院中去,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抱着团子说着什么。
  他向着传出声音的地方走去,院中角落里,她好不容易捉了团子在自己怀里,忍不住笑道:“团子乖不乖?吃什么了,长得这样胖。”
  抱着它站起身来,用下巴在它头上蹭了蹭,语气轻柔:“再胖下去,就要跑不动了。”
  他几乎很少听到她这样说话,一时间心更软下来,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身后。
  她抱了团子才想回头,猛然见到他,吓了一跳,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抱怨道:“作什么?”
  “走路都没声音,想要吓死谁?”
  方景升失笑,用手指了指团子,提醒道:“它成日里在外头跑,你小心染上了跳蚤。”
  朗倾意仍抱着团子,头也不抬地回怼道:“那正好传给你。”
  这话一出,自己也觉得不妥,想要张口解释什么,到底没能说出口,她把脸贴在团子背上,片刻过后,方觉得面上有火烧起来。
  她知道他此时一定是笑了的,也懒怠管他,又抱着团子转过身,向反方向走去。
  他在后头追着她,话语间都带着无奈的笑意:“倾意,你别生气,昨儿是皇上派的差事,实在抽不开身。”
  “更何况那颜广良才向皇帝投诚,断不会与我结怨,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会放任你身涉险境。”
  这话像样些,朗倾意装作回心转意的样子,蹲下身将团子放下,掸了掸身上的猫毛,这才回身,嗔怪道:“还不快去歇息?”
  “在外头跑了一夜,不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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