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团子口中呜咽,自是不得安宁。
朗倾意站在堂屋门前看着淅淅沥沥的雨, 裹紧了身上的长袍。站了一会儿,方觉得眼前的景致有些模糊,恍如梦境。
她抬起双腿向前走了几步,浑身无力。
好在书青就在不远处,见她站定了, 眼神发直,也不说话,早拽了香禾,几个人向这边走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朗倾意只看到潮湿的地面青砖和恍惚倒映在上头的模糊人影。
……
再次醒来时,朗倾意一眼看到的便是方景升的怒容。
她恍惚见到书青和香禾跪在塌边,神色凄惶。
好不容易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方景升手中端了一碗糖水来,左手手臂将她的头抬起来,想要喂给她喝。
她只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叫书青和香禾都下去。
不愿见到她们受罪,本身也与她们无关。
方景升却皱眉回身说道:“跪着。”
书青和香禾又跪了下去,不敢出声。
朗倾意着了忙,她几口将热糖水灌进肚中,腹中滚热,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终于有力气开口了。
“叫她们下去。”她轻声说道:“我与大人有话说。”
方景升冷着脸叫所有人出去,这才瞥了她一眼,不等她说话,便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才不在府上两日,你就敢绝食?”
听着一连串的指责,朗倾意疲乏地闭上眼睛,半晌才又睁开来,右手向前摸索着,捉住了方景升的手。
顿觉他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她的举动,随即他又靠过来,坐得离她更近了些。
“大人。”她柔声说道:“我并非绝食,只是食欲不佳罢了。”
捏到方景升指腹见略有些粗粝的老茧,想来是常年执剑留下的,她用指尖轻轻在上头点了点,见他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不免唇边含笑。
“作什么?”他知道她在哄他,面色好看了些,可还是未彻底消气,便冷着脸问。
她没有说话,还是抓着他的手拉回来,脸红了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冷不丁地又笑了笑。
他面色彻底缓和下来,抓紧了她的手,一边轻声问道:“食欲不佳,那我叫膳房做些酸甜开胃的菜。”
朗倾意摇摇头,她此时吃不下什么。
盯着他的眼睛,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大人,你是何时有意于我的?”
方景升愣住了,他细想起来,竟然是梦中在苏府与她初次相见那次,想了想,这件事不能说,便又改口道:“皇帝寿宴时,与你在宫中第一次相见。”
“哦。”她点点头,略有些疲乏:“原来那样早。”
“你问这些作什么?”方景升抬手去探她的额头:“莫不是发热了,在说胡话?”
朗倾意由着他在她额头试探温度,并未躲开,半晌才说道:“我是在想,若是早些知道你的心意,会不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方景升的手停留在她额头上,忽然呆住了不动,手上的温度滚热,传到她头上,她忽然皱着眉头躲开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烫。”
方景升拿开手,缓和了呼吸,平静地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朗倾意却羞赧起来,低声说道:“若是早知道大人于我有情谊,苏府抄家那日,我就不用想尽办法逃了。”
“为何?”方景升心中狂跳,可还是面不改色地问着,希望她说出内心想要听到的话。
朗倾意白了他一眼,说道:“横竖都逃不出你掌心去。”
方景升听了,再也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又笑道:“想通了?”
朗倾意垂下眼皮,懒怠理他。过了一会子,才又抬起眸子来看他,低声说道:“可如今我声名狼藉……”
“更何况,待我父母归来,不知还认不认我做朗家人。”她说到这里,心头一阵酸涩,忍不住红了眼眶:“终究是造化弄人。”
方景升放低了身姿,揽过她的肩,将她靠在他肩上,轻声安慰道:“你怕什么,有我方景升在,谁人敢小瞧了你。”
她在他肩头轻叹,但还是挣出左臂,轻轻环抱住他的腰身,口中却低声解释道:“即便外头无人敢看轻我,我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哪个女子不想清清白白地嫁出去。”她在他腰间摸索着,刚好能激发他心性中柔软的一面,却又不至于失控:“我本就是和离之人,本就配不上大人,如今名声坏了,担心连累了大人。”
方景升见她说来说去,都是想着要回朗府去,本来心生不爽,见她神色憔悴,想来这几日都茶饭不思,亦睡不好觉,又舍不得多说了。
正沉默间,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是书青的声音,带着惶恐说道:“大人,外头……薛大人来了。”
方景升顿时面色一滞,扭头看向朗倾意,见她也一脸惊诧,显然不知情。
“他来做什么?”方景升冷声问。
书青略有些踌躇:“大人,奴婢不知。”
“在外头等着。”方景升发出指令,又冷眼向朗倾意看过来。
她的手早已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的腰身,头仍靠在榻上,一动不动地对着他看。
“你可要见他?”他紧盯着她的神色问。
朗倾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面上不复方才的柔情,被他问得急了,方才淡然开口:“我见他作什么?”
她看向别处,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愤恨:“他大张旗鼓到这里来,还嫌我名声不够差?”
“若是我要见他,第二日皇城里必然又传出什么不堪的言论来了。”她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忽然又红了眼眶。
“你们都没把我当人看,只不过是你们的玩物罢了。”她直起腰身来,骤然的大动作激得额间有细汗冒出:“反正我如今是大人的人,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大人若乐意叫他见我,就叫他进来。大人若不愿,便去替我回了他。”她又调转目光冷冷地看他:“问我作什么?”
方景升见她生了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站起身来:“那我出去瞧瞧。”
到了院外,果真见到一挺小轿,薛宛麟站在院门口等着,神情忧虑。
许是相思成疾的缘故,他身上藏青色的长袍在风中显得十分宽大,脸上似乎也更为瘦削。
远远见到方景升来,他恭敬行礼道:“方大人,许久未见。”
“薛大人。”方景升见他神色委顿,不免带了些得意神色:“许久未见,怎得瘦了许多?”
薛宛麟低头苦笑,随即向院内望了一眼。
“方大人莫要再嘲笑薛某了。”他放下身段,低声问道:“何不请薛某进去详谈?”
他迈步想往里走,方景升却伸手拦住了他。
“薛大人。”方景升面上含笑:“方某夫人说了,她不想见你。”
“方大人。”薛宛麟虽愣了一瞬,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正色道:“您何时有了正头夫人?”
“无需在这里做什么文字把戏。”方景升冷言道:“她不愿叫你进去,免得名声受损。”
言下之意,便是朗倾意选择了他方景升,以后都不愿再见薛宛麟了。
薛宛麟也冷了脸,片刻之后,目光锐利,在方景升面上扫了扫。
“她不会如此,想必一定是方大人手段好。”他缓缓说道:“今日太医来此,她得了疾病?”
方景升不欲与他多说,他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难道说?”
“她有了身孕?”
方景升本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又恶作剧般地没有回应,只是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看向薛宛麟。
“你!”薛宛麟忽然伸出手来指着他的面部,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破口大骂。
“她一个女子,还未被你方景升明媒正娶,你怎么能行如此下作手段?”
方景升只是微笑,看着薛宛麟将怒气发泄完毕,又忽然失了力气,抓着自己的发蹲踞在地上。
“薛大人无需紧张。”方景升笑道:“她没有身孕。”
薛宛麟又站起身来,经不住连胜追问:“真的?那她如何了?”
“薛大人。”方景升忽然没了笑意,抬高声音:“你只需要知道,她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便罢了。”
“若薛大人心中放不下,还想要与她长相类似的女子,方某也可动用锦衣卫手段,替你留意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