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连日来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安宁。
  揣着信纸静静坐了片刻,还是将其放在烛火上烧了,他清冷的面色在烛火下显得愈发稳重凝练,纤长的手看着火光将信纸吞噬殆尽。
  他低声说道:“来日方长。”
  此时,朗倾意在方府已住了些时日,心中逐渐被安宁占满,她每日的笑容都多了些。
  前一世的阴霾也甚少入梦了。
  连书青都忍不住说道:“小姐,你近些时日气色好了许多哎。”
  朗倾意笑道:“那是自然。”
  “近几日他都没来寻你。”书青忍不住窃笑:“想必是逐渐适应了罢?”
  “但愿如此。”朗倾意说道:“但以他的性子,应当不会这般容易,还是要小心才是。”
  “小姐。”书青又说道:“后日你还去城南绸缎庄与薛大人见面?”
  她神色担忧:“固定一个地方,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朗倾意见她提起这件事,心中确有几分忧虑。
  薛宛麟与那城南绸缎庄的老板关系极好,可他手中的人脉毕竟赶不上锦衣卫,若是哪天方景升起了疑心,怕是了不得。
  “小姐有什么事不能信上说?一定要当面见了再说?”书青一边收拾着桌上信纸,一边问。
  “不行。”朗倾意说道:“后面要做的事错综复杂,不是几封信就能解决的。”
  “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不说,多送几封信还更容易出问题。”送信频率增加了,自然也就增加了被捉到的几率。
  朗倾意不是不知道方景升疯起来是何样子,她如今也像是走在悬崖边的羊肠小路上,步步都是危机。
  可若是不豁出去搏一搏,任由方景升胡作非为,只怕她会懊悔到死了都闭不上眼。
  “小姐预备如何做?”书青想来想去,直接说道:“只可惜薛大人家里还有许多亲人,应当是做不出来私奔一事。”
  朗倾意听了,不禁笑了笑,用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想什么呢。”
  “你以为薛大人如今尚能与方景升斗一斗,是因为什么?”朗倾意耐心解释道:“即便是他愿意脱了这身官服与我私奔,我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若没了官职,就如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朗倾意神色冷下来:“这条路无论如何也是行不通的。”
  书青挠了挠头,以她的心思,只能想到这么些了,可她还是不甘心,继续说道:“难道普天之下,就没个锦衣卫寻不到的地方?”
  “也许有吧。”朗倾意走到窗边,向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远方屋檐弯曲,带着昏黄枯叶的树杈正巧架在上头,平添萧瑟之感。
  几只雀鸟飞过,几乎搅乱了压得很低的云。书青凑过来看了一瞬,低声说道:“呀,这云这样低,怕是要下雨了,奴婢得抓紧时间叫人收衣服去。”
  话音才落,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天色瞬间全黑了,搅得人心中不宁。
  朗倾意站在窗边看着雨倾泻而下,任由凉意席卷全身。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写封信给方景升,一是迷惑,二是为了后日能与薛宛麟正常相见。
  她点着油灯,执笔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只觉不满意,揉了又要重写时,窗子被撞到发出“砰”的一声。
  有人顺着窗子进来了。
  第63章 欢喜至极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人翻窗而进, 朗倾意手中的笔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除了雷雨声,空气中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良久,笔尖有一滴墨落下来, 晕染了纸张。声音很轻, 但足以使她回过神来。
  来不及喊叫, 她尽力保持冷静, 将手收进胸襟, 抓住了那只小巧的匕首。
  黑衣人动作极快, 向灯光的方向疾冲而来, 她只能一个轱辘藏在桌下, 悄悄将匕首拔了出来。
  那人动作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及至反应过来,她握着匕首的手臂已经落入那人手中。
  她冷静地与他对峙, 并未喊出声, 由着他将她从桌下拖出来。
  她呼吸声已经将近恢复了平静,拍拍裙上的土, 她冷眼看去:“方景升,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方景升这才将面上的黑布扯下来,甚少见到他这样开怀过, 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开个玩笑罢了,吓着你了?”
  随即又看向她手中攥得紧紧的匕首, 点头道:“学得不错。”
  朗倾意拉着脸,挥着匕首向前一步,意欲要吓他一下,他丝毫不慌,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还想偷袭?”
  她失了趣味, 随手将匕首丢在地上,转身背对着他。
  “生气了?”他又绕过来看她,面上满是得意与狡黠。
  “方景升。”她上前关上窗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忒胡来了!什么地方都能叫你闯一闯?”
  “谁叫朗府巡逻的人都没注意到我?”方景升见她真有些生气了,又改口道:“我只不过是想你罢了。”
  “你呢,有无想我?”他忍不住拉了她的手,轻声问道。
  “没有。”朗倾意不想理他,余光看去,见他目光掠过桌上的字纸,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他明显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又凑上前来问道:“在写什么?”
  见她不答,他又低头去捡地上揉成一团的字纸,朗倾意惊得几乎跳起来。
  他个子高,拿到了那团纸后,站直了身子,将字纸展开来,高举在半空看,朗倾意根本够不到。
  方景升见那字纸上写着:“大人,近日倍添寒意,外出任务时还望多加衣裳,多进膳食,珍重自身。”
  后头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了,是因为她将这行字划掉了,末端有些墨迹晕染,导致字迹不清。
  他捧着纸,心中欢喜至极,面上却只有淡淡的喜意:“哦?这是写给谁的?”
  朗倾意垫着的脚放下来,颇有些心灰意冷,她没好气地答道:“反正不是给你的。”
  “哦。”方景升将那纸叠起来,放入怀中:“那我可得好好查查,究竟是写给谁的。”
  她瞪了他一眼,到底埋怨道:“你不应该过来,若是被人发现了,传出去又是一桩事。”
  “放心。”他似乎颇为自信:“不会叫别人发现的。”
  他脱去外头的黑色披风,湿淋淋地挂在屋内,里头衣裳也湿了半边,他仿佛并未察觉,又向她走来。
  她眉头一皱,禁不住说道:“你看,衣裳都湿了,下着大雨,跑来跑去作什么?”
  “若是着了风寒,我的信岂不是白写了。”
  “不白写,怎么能叫白写了呢?”他笑道:“回去就知道多添衣裳了,若非你提醒,我还不知道呢。”
  朗倾意知道他在嘴贫,又见他心情愉悦,不免试探道:“大人今日很是开心?”
  “见你,自然开心。”他本要上前来抱她,此时察觉到衣裳湿了,便站着不动,停了半晌,便要热水喝。
  “你省省罢。”朗倾意无奈道:“丫鬟都在外头,如何有热水喝。”
  她杯盏里还有剩下的半温的茶,她端了递与他:“大人喝这个罢。”
  方景升见她不嫌弃,也有些意外,一口将温茶喝了,这才说道:“今日来,是要约你后天赴宴的。”
  朗倾意眼皮一跳,装作意外的样子问道:“什么宴席?”
  “颜大人说,多亏锦衣卫协调办案,因此约了我后日在欢悦酒楼宴饮。”
  朗倾意倍感无奈:“既是公事,何苦耍我。你们自己聚吧。”
  “欢悦酒楼很大。”方景升却不在意:“我到时候包下一间来,你只管在里头,自然有我的人安排妥当。”
  “到时我应酬好了,再来寻你。”
  朗倾意还是不肯:“太冒险了,若是被人看到……”
  “待你父母回来,就没这样的机会了。”方景升极少这样苦劝:“更何况欢悦酒楼外就是皇城中景色绝佳之处,何不出去散散心?”
  朗倾意满心里想着后天正好约了与薛宛麟谈事,一时间有些心虚起来,担心是方景升察觉到了什么。
  虽是这样想,面上却保持着平静,她缓缓坐下来,盯着桌上的纸笔看着,似乎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必担心有人瞧见。”方景升依旧苦口婆心:“有我呢。”
  “明日申时三刻,你换上黑色斗篷,在朗府侧门等我。”方景升见她不答,便替她做了决定。
  眼见这厢实在是避不过去,朗倾意只得点头答应。
  随即又在心中过了几千遍,如何从城南绸缎庄赶回朗府,或是从欢悦酒楼赶到城南绸缎庄,想来想去,没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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