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方景升骤然忙起来,一连几日都未曾回来。朗倾意顿时轻松了许多,接连几日都睡得香甜,用膳也多用了些,伤势也好得飞快。
  江湖郎中已经上门第三次了,前两次都是规规矩矩地配药熬药,第三次小夏和小秋都不在身边,端药的女子抬了抬眉眼,又垂下去,如此反复几次。
  最终,她的眼神落在书青身上,逡巡半晌,又看向朗倾意,轻声问道:“小姐,方便说话?”
  朗倾意看她神色,知道她是不放心书青,便点头道:“说罢,无妨。”
  那女子极其聪明,竖着耳朵听了听,见四周都没有人,这才说道:“大人遣我来,是有几句话儿。”
  “这几日城中有变,想必方大人一时半刻顾不上回来,小姐可趁此机会好好养伤,但别叫人瞧出来。待能下地走动了,自会有人来接,小姐放宽心便是了。”
  朗倾意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但对她的话仍存有疑惑——究竟能用什么法子,从锦衣卫府上抢人?
  她虽不信,但眼下情景容不得有长时间交谈,小夏小秋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
  “夫人,是好了些,这药浴当真有用呢。”小夏说道。
  朗倾意勉强笑了笑:“真的吗?可我还是觉得酸疼,轻易动不了。”
  “夫人身子娇贵,此番受了罪,自然辛苦了,待里头皮肉都长好了,就可以下地了。”小夏笑道。
  那女子又变成垂眸不语的状态,后面起身告辞,书青送了出去。
  待到晚间,书青亲眼见着小夏小秋都去睡了,方才将怀中藏着的信拿出来:“白天那女子给的,说是薛大人写的。”
  朗倾意心中好奇,到底是撑着身子,在油灯下看完了。
  她吸了一口冷气——这主意好生大胆。
  第78章 外地赴任
  连夜烧了信, 她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第二日,便使了法子将小夏小秋调到别处去,扶着书青勉强走了一段路。
  能明显察觉到身体在逐渐转好,如今绕着屋内转一大圈, 都脸不红气不喘了。
  冬日的肃杀已经袭来, 晨起时, 院中草木早已结霜。书青回来之后面色忧虑, 低声对朗倾意说了些什么。
  朗倾意听完后, 心中怅然, 但面上不肯表现出来:“无妨, 再画得像些就是了。”
  “可到底……”书青还是担心:“这一去时日很久, 奴婢担心他会……”
  朗倾意虽担心,但还是勉强安慰了书青,没人在身边, 又沉寂下来。
  方景升近些时日便要去北地, 过些时日才会回来。
  这一去不知到底多久,方才书青听到的消息是, 短则三个月, 长则半年以上。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朗倾意和书青二人都知道, 方景升是不做不罢休的人。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要把她带在身边一起去。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 她须得做出一副虚弱已极的样子来,可身上的伤毕竟不好遮盖,能明显看出仅剩表皮伤痕。
  正在思索间,小夏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大人方才传信儿回来, 说今夜要回来收拾行李。”
  见朗倾意不说话,她退出去,同时说道:“那奴婢下去准备菜品。”
  朗倾意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有些不对,她猛地睁开眼睛,果然察觉到身旁黑影正从容不迫地用手勾勒她的腰身。
  她不适地挪了挪,他也适时收回了手。
  “醒了?”他并未有丝毫抱歉:“睡了好久了,也该醒醒了。”
  他明日一早便要走,她不可能在他眼下顺顺利利睡到天明。
  他见她还是懵懂,似乎还未从睡眠中醒来。手臂向前伸了一截,他伸出手去轻拢着她的发。
  起初,手指只是在发梢打转,随后又更近一步,朗倾意的肩颈都感受到那股黏人的悸动,她不安地支起身子,含糊问道:“大人何时动身?”
  手指停顿了半晌,他很意外她已经知道了,但也没有问太多,手又向前了一些,轻柔插进她发根中,手指抚摸着她的头皮。
  “睡了这样久,醒来一定头疼了。”他难得这样温柔:“替你揉揉。”
  她倒不好再挣脱了,只好僵着身子任由他抚弄,四周静到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她又垂下头去,看似放松,心中却是警觉的。
  果然,他不经意间问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去北地。”
  按照常理,后面应当有些问题或嘱托的,可是她支棱着耳朵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下文。
  绷直的身体在他的按摩下逐渐放松下来,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便听到他继续说道:“北地苦寒,又正值入冬,你还是不要去了。”
  她还是默不作声,生怕无论是开口同意还是拒绝,这件事都会扯到她身上来,变成她必须要做的一个抉择。
  她的感知是正确的,方景升见她久不说话,出其不意地伸出右手,在她腰间点了一点。
  她怕痒,顿时缩了身子,黑暗中回头望去,虽看不见他的脸,但还是瞪着:“作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他缓缓开口:“莫不是你想去?”
  “没有。”她急忙开口:“我只是觉得大人的安排甚好,我无需多嘴罢了。”
  他了然地“哦”了一声,双手伸过去,替她捏了捏肩颈。
  “整日这样趴着,颈子酸不酸?”他忽然换了话题:“胳膊呢?”
  她见他问得认真,只好答道:“不酸,大人无需操心。”
  “可惜。”他忽然发出一声哀叹:“还有两月有余便是年节,本来要同你一起过的。”
  “也好,你便在方府,陪着老太太过吧。”
  朗倾意忍不住想要冷笑出声,她就知道方景升不会放过轻易她。
  可笑她天真,方才方景升开口之前,她还心存侥幸,以为他会放她回朗府过年节。
  见她又不开口,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他捏肩颈的力道忽然加重了,激得她“嗯?”得一声,支起身子,似乎在抗议。
  “为何又不说话?”他带了些责问。
  她瞬间反应过来,临别之际,想必他也有无限愁思,只是不善表达,这才有近乎偏执的欲念倾泻出来。
  若是她久久不回应,怕是会招致更严峻的后果。
  她只好无奈道:“你想叫我说什么?”
  他被问得愣了一下,声音轻了些:“无论什么,总要说些什么吧。”
  她冷哼一声:“那我便说,大人的安排极好。”
  他听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凑上前去,在她耳畔问道:“真的么?”
  “是的。”她有些不耐烦地重复:“大人还要我说几遍。”
  方景升怅然直起腰身,对着黑洞一般的四周,发出淡然的喟叹。
  “这一去,锦衣卫群龙无首……”
  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她察觉到他今夜思维混乱,想到哪里便说哪里,不禁从身侧抽出手臂来推了推他,问:“大人可曾用过晚膳了?”
  他不吭声,她便试探着继续问道:“何事去得这样急?”
  “北地边关自有神武大将军驻守看顾,为何要派了锦衣卫去?”她又问。
  这个疑问从一开始便存在她心中,眼下忍不住问出来,也是想要一探究竟。
  他倒是有些意外,“嗯”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问他。
  随后,又回过神来,轻声笑了笑,答道:“你是第一个敢这样问我的人。”
  右手在她翻过来的左手掌心上画圈,他笑着说道:“皇上怪罪我未保护好宫中安全,竟叫刺客混进去,险些伤了霍贵妃。”
  “怪我沉迷女色,荒废政事。”
  “怪我未能及时将城中女子失踪案查得水落石出,还城中百姓一个心安。”
  他虽是娓娓道来,可朗倾意却觉得一股寒意冲上脊背。
  句句与她无关,可却又句句与她有关。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事,导致皇帝与他之间起了龃龉?这样一想,她的处境只怕会更加难过,她害怕位高权重者的报复,无论是谁。
  下一句惊得她几乎想要爬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脊背:“皇帝还说,叫我去北地查案,还说,叫你到宫里去过年节。”
  她下意识地出口:“胡说!”
  “你如何这样笃定?”他声音轻柔,却带了十足的试探意味。
  她察觉到,他似乎刻意未开灯,他也在隐藏着什么,专程来试探她的想法。
  “方景升。”她又落在榻上,无力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要拿审问犯人那一套来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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