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喝了些水,面色似乎好了几分,虚弱地倚在枕上,嘴角泛起释然的笑意:“夫人,那些字纸……终究是我对不住您……”
朗倾意摇了摇头,示意她无需挂怀。
无论她是被人蒙骗也好,故意为之也好,结局已经这样,人也已经快要死了,竟没必要再追究许多了。
“不必想太多,好生养病。”朗倾意捏了捏她的小臂:“待身子好了,想要赎罪的法子多呢。”
香禾听了,似乎仿佛早就料到朗倾意会这样说,可她听了之后并未好受些,眼泪越积越多,逐渐漫出来,哽咽道:“没机会了,夫人。”
她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可若是就这样死了,究竟不甘心。
“夫人。”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腰身,身上发热,腰上仅存的几两肉也在无力地颤抖,可她挣扎着说道:“当日那伙人用我父母性命要挟我,我没有办法,还请夫人,若有余力,替我报仇。”
说完,她面上浮现出一丝羞赧和俏皮来,正如以往的她。
“我自知,不配夫人花费力气,可我毕竟人微言轻,谁也不认得。”她自嘲地笑了笑,又探了探头,看向一旁的书青,声音艰涩:“替我把夫人照顾好了。”
朗倾意想要将香禾带回朗府休养,可香禾咬死了不肯,也只得罢了。
才走出没几步,一阵哭声从砖瓦房中传来,朗倾意一行人步伐顿住了,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去看了一眼。
香禾的母亲哭得跪倒在地,直呼后悔,说是他们连累了女儿丧命。
朗倾意僵直着身子,默然许久,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酸涩,忍了许久,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涌出,润湿了半边脸。
若说是香禾父母连累,倒不如说是她连累,毕竟若非到她身边做丫鬟,也不会被人盯上了。
麻木地操作完一切,回府的路上,天渐渐地要黑了。朗倾意托着腮靠在车窗边,看着天边的云霞色彩愈来愈深,待失去了最后一抹余晖,正片天空陷入死寂一般的黑暗中。
香禾口中的那伙人,朗倾意猜了个十之八九。
可以她如今的状况,自身尚且难保,有心而无力,做不了什么复仇之事。
若要厘清这桩桩件件之事,除非她靠着方景升,可她好不容易才离了他,断不会再轻易回去了。
“小姐。”书青忽然在暗处怯生生开口道:“方才奴婢看了一眼,香禾身上还有好些伤呢。”
“方才她母亲说她进过锦衣卫大牢,想必是方大人替小姐查幕后之人,才……”
“不必提他了。”朗倾意打断书青的话语,疲惫地闭上眼睛,久久不说话。
从她回府,到忽然见到颜若月,再到香禾来联络,一切都那样自然,却又透着诡异的刻意之感。
若说没有人暗中安排,她是不信的。
可是,他目的为何,想要她知道什么,她全不在意。
她要的是他远远地离了她。
可如今看来,他似乎还在不远处悄悄地盯着,她的一切动向都逃不过他的安排。
她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大氅。
下一瞬,马忽然受了惊吓一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朗倾意猝不及防,身子向前冲去,被身后的书青拦了一把,两人跌坐在地。
还未缓过神来,便听到外头朗明勋大喝一声:“什么人!”
外头并未有什么激烈的交谈声,朗倾意和书青两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未曾听见后头言语,朗倾意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看了一眼。
朗明勋面前站了一个黑衣人,身形挺拔,正悄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朗明勋正凝神听着,面色大变。
那黑衣人蒙着面,眼神却向轿中瞥来,朗倾意放下帘子,只觉这个眼神有几分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过了一瞬,车前的帘子被掀开,朗明勋只身进来,声音虽有一丝慌乱,却也能压得住:“妹妹,方才外头有人来报信,说摄政王刘瑜韫反了。”
朗倾意难以置信地看过来:怎得一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他手上又没什么兵权,怎么造反?”朗倾意问。
朗明勋摇摇头,这件事他也还在问询,并未得到准确消息。
“妹妹,朗府位置颇有些尴尬,事发突然,那一带已经被摄政王的人围住了,你不必跟着我,先去薛大人府上避一避。”
朗倾意侧头向外瞧了一眼,试探问道:“外头的黑衣人是薛家的人?况且,咱们府上与薛府相去不远,如何薛府没事,朗府却有事?”
朗明勋眼下顾不上许多,只点头道:“他拿了薛府腰牌与我看,说是你的旧相识。至于府上状况,须得我去亲眼看了,才能清楚。”
刚说完,那个黑衣人如今已是坐在马上,向她的位置望过来,与她四目相对,他点了点头。
“皇上呢?”朗倾意来不及辨别旁的,忙说道:“摄政王手下想必没多少人,若是造反,以城中兵力,想必很快便能平息,兄长还是先探听清楚,再行决定吧。”
“好。”朗明勋来不及多说,便掀开帘子下轿,骑了马便要离去,想想毕竟不妥,又回过头来,叫那黑衣男子把面罩摘了。
“既然你说我妹妹认得你,不妨露出脸来给她瞧瞧。”
那人愣了一瞬,还是不情不愿地将面庞露出来,月余未见,虽面目多了一丝清冷骄矜,可朗倾意还是一眼认出来,他正是柳延青。
“哥哥先不要走。”她扬声说道:“他不是薛府中人。”
第82章 不必担心
“小姐。”柳延青面色镇定:“薛大人如今远在他处, 救不得你。”
“你兄长须得回朗府去救你父母。”他顿了顿:“还是说,你预备着留在这里,等方景升的人追上来?”
朗倾意想了想,究竟还是害怕耽搁了救父母的时辰, 便对着朗明勋点了点头, 示意他先走。
朗明勋到底还是不放心, 又回身看了一眼书青和周围几个朗家的小厮, 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才策马而去了。
朗倾意这才回过头来, 淡然看向柳延青。
接着月色, 她这才勉强看清, 周围的路上竟布满了黑衣人,只是方才隐蔽得极好,导致没有人发现。
她又向柳延青看去, 对于他这个人, 她心存感激,可更多的是心有芥蒂。
他是同峰会的人, 她不该与他有过多往来, 不知薛宛麟知不知道,可恨她一时也忘了提醒他。
她招招手, 叫他回来,似是有话要凑近些说。
柳延青面上露出一丝焦急, 但还是下了马,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柳侍卫。”朗倾意掀着帘子,袖口落下来,露出在月下显得愈发葱白的手臂, 她面色如常,可声音中仿佛带了难得的魅惑:“我有一事不解,还请解惑。”
不等他接话,她便轻声问道:“摄政王造反一事,你如何知道的这样快?方景升的人在何处,你似乎也尽在掌握。”
她见他神情不变,继续问道:“上月我在朗府,你急匆匆进门来劝我莫要进宫,那时候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这一连串问出来,连她自己都暗暗有些心惊——他未免知道得太多了些。
“柳侍卫消息这样灵通,又并非锦衣卫的人,还望给出个合理解释来。”她歪头看过去:“否则,我怎能放心随你走呢?”
柳延青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忽然低头笑了一笑,很快又抬起头来。
“小姐,以你的聪明,如何猜不出来。”他眸色发冷,声音也没了温度:“世人都怕与同峰会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生怕被牵连。”
“哪怕是我救过你的命,你也还是一样避之不及?”
朗倾意没见过他这般冷峻的样子,一时间微微有些慌乱,可她很快平静下来,瞥了他一眼,将面上的笑意隐去,直言道:“我是怪你不该瞒着我!”
又压低声音说道:“那日你在别院外,说我是你唯一的主子,那时候我十分开心。可你不该在与什么同峰会有了勾结之后,还瞒着我。”
柳延青脸上的棱角仿佛被柔意包裹,一瞬间失了锋芒,他又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攥住身上的佩剑,许久之后方才抬起头来,一鼓作气地说道:“跟我走。”
“眼下你只有跟我走才是上策。”柳延青不再说话,疾走几步,跳上马去,又拉了一把拉车马的缰绳,马儿猝不及防,一声粗喘,缓缓动起来。
马车一动,四周的黑衣人齐刷刷动身,散布在马车周围,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群觅食的狼。
“柳侍卫。”朗倾意犹觉心中压着一座大山,不吐不快:“既然薛府安全,想必薛大人府上护卫是好的,柳侍卫能不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去看看朗府上我父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