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仙门后拐走毛茸茸老公 第11节
软册封皮破烂,上书“聂氏家谱”四个遒劲大字,墨迹已经斑驳,七分颜色褪尽。
这家谱几经易主,辗转流离,可谓饱经风霜。
逍遥散人正对着册子细细翻看,忽听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人声。
那人道:“闻人氏求见!”
哐的一声,门被法术破开。
散人眼疾手快地将软册揣进衣袖,仰头饮尽热茶。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房中,为首二位其中之一正是两手空空,紧攥纱布的宋微澜。
与此同时,这厢屋内,灵秋手拿一本破书,蹙眉端详,像正在字里行间仔细找着什么。
书被大片血迹浸染,随时间侵蚀已经变成了深深的锈色,连封皮上的“苏氏族谱”四字也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咚咚咚——
她将破书收入境中,打开门,只见兰翘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师姐瞧,这是我下山历练时特意给你买的。”说着,她献宝似的将手摊开,露出一支鲜艳的珊瑚挂珠钗。
先前紧赶慢赶,只为了到码头迎接师姐,当面将这钗送给她,却不想半路碰见那对主仆。
兰翘自四年前被师姐拼死从十二魔戮空手中救下后便跟在她身边长大,因此性情与她颇有相似之处,经此一事,短暂的委屈过后只觉晦气,捧着钗连跨三个火堆才肯走出房门。
听其他人说,师姐从前最喜欢鲜艳漂亮的东西,她攒了一整年的银子,挑花了眼睛,问烦了掌柜,终于买来这钗。
“师姐喜欢吗?”兰翘屏息凝神,等待灵秋的反应,眼中的期待快要溢出来。
她重新梳了头发,潦草狼狈一扫而空,婴儿肥的脸颊上露出一只浅浅的梨涡,珠圆玉润,可爱十足。
每回看到兰翘,都会让灵秋想起远在魔域的妹妹灵泱。
百年前她从昏迷中醒来,焱狰将灵泱领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母亲的另一个女儿。
灵泱与灵泱曾经十分亲近,在人心诡谲的魔域,这个妹妹曾是她唯一真心在意的人,不过这一切已经是她看到母亲的绝笔信之前的事了。
据魔史记载,焱狰于三百年前继位魔尊,芙蓉妃也是在那个时候身殒的,然而吊诡的是,作为芙蓉妃小女儿的灵泱满打满算,如今也不过堪堪两百岁。
魔域中流言不断,就连灵秋自己也曾倍感困惑,可几番追问,焱狰也不过抛出“仙魔之子自然与常人不同”这一个解释。
世间之事本就玄妙莫测,灵泱天真可爱又十分亲近她,与魔域中人完全不同。一开始,灵秋很快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妹妹。
灵泱先天不足,无法修炼魔气,一开始,焱狰选定卧底仙门的人原本是她,却被灵秋想方设法半路截胡。
作为长姐,她待灵泱极好,一直很好。好到就连焱狰也深信此番她是为了灵泱才会挺身而出卧底仙门。
然而那封母亲临死前给“小师兄”的绝笔信里却清清楚楚地写着:“唯有一女小满,虽身负魔族血脉,然少不经事,烂漫无邪,跪求师兄怜其幼失怙恃,不计前嫌,多加照拂,小妹叩首垂拜,万死不忘师兄恩德。”
三百年前,小满所指,自然不是灵泱。
自那以后,灵秋待灵泱还是一样好,护着宠着,却在不知不觉中离了心。
不知不觉,她卧底仙门已有十年。
在魔域,十年并不长,可在人间,十年已经足够让她从当日胥阳山上的稚童长成离开魔族时的少女模样。
她不在魔域,不能时刻护在灵泱身侧。魔族每半年派人与她联络一次,为了迷惑焱狰,每次联络,灵秋都会托来人捎回一封书信以示对妹妹的牵挂。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就像此刻面对兰翘一样。
“好看。”灵秋微微一笑,转身进屋,从梳妆台底下抽出一只上锁的木匣子,将挂珠钗放了进去。
匣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什么草编的蚂蚱、风干的花环、木雕的兔子公鸡……无一例外,全部出自兰翘之手。
灵秋看着这些小玩意愣神。
阳华仙会结束之日,便是她与逍遥派缘尽之时。
人魔殊途,本应如此。
只是……
灵秋转头看一眼门口的师妹。
后者对上她的眼神,像终于得到许可般,嘴角一弯,提着裙子蹬蹬蹬的跑进屋子。
灵秋忙将木匣子合上,匆匆推进梳妆台深处。
“师姐。”兰翘凑近灵秋,有些踌躇地说:“大师姐刚才问我今日发生的事,我都告诉她了。”
灵秋道:“没事,只要师父不知道就好。”
话音刚落,一位师姐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她气喘吁吁地扒着门框,对灵秋急道:“师妹快逃!方才闻人氏的人突然闯进院子,不知说了什么,如今师父正提剑往这边来,大师姐飞书给我,要你赶紧出去避一避。”
师父提剑?
“完了!”
灵秋一拍脑门,噌地站起来,忙往门外跑。
“对了,大师姐说,千万别往东北方去!”
身后师姐还在大喊,下一刻,灵秋跨出院子,正正好好撞上逍遥散人爬满铁锈的剑尖。
他年轻时不慎伤了心脉,从不舞剑弄刀,也不知如今是从哪儿找来这把废剑。
“师父……”
灵秋被锈剑指着,连连后退。
逍遥散人面色铁青,一喝怒道:“招摇过市,毁人法器,跋扈嚣张,为师就是这么教你的?早知你闯下大祸,与其来日死在他人剑下,还不如让为师亲自送你往生极乐!”
“师父!”兰翘飞扑向地,紧紧抱住逍遥散人的腿,大哭道:“师姐都是为了我,您要骂就骂我,不要骂师姐,不要杀师姐啊!”
逍遥散人动弹不得。
左侧,江芙拽住他的胳膊,“师父莫要动怒,本是那闻人氏不逊在先,师妹虽做得过了些,说两句便好,何苦动用刀剑。”
右侧,七师兄霍羽揽过他的腰,“师父!都是我的错,若我早早陪小师妹等在码头,万万不会发生这种事,师父要打要骂,只管打我骂我,师妹友爱同门,善良大度,她是无辜的啊!”
“好,好啊,都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儿!”
逍遥散人用力挣开三人的桎梏,不顾弟子们苦求,剑指灵秋,二喝问道:“来之前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灵秋道:“低调行事,决不可外放张扬,惹事生非,引人注目。”
“你又是怎么做的?”逍遥散人气急,顿足捶首,“莫要引人注意,与人争执!”
“师父,师妹早有盛名在外,引不引人注意,哪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霍羽趁逍遥散人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夺了他手上的剑,跑出八丈远,嚷道:“师父您这是蛮不讲理。”
“即便如此也不该同闻人氏纠缠不清!”
“没有纠缠不清。”灵秋道:“有仇报仇,我分明已经处处手下留情,他们却不依不饶,要杀我呢。生死之搏,我不过碎了他们两把剑,动作极快,这笔账是清得不能再清了。”
“你还说!”逍遥散人扶着额头,“你究竟懂不懂毁人法器如杀人老母的道理?”
他仰天长叹,呜呼哀哉:“为师的紫霞玄冰云天无双白羽扇……赔了,全赔了!”
赔了!?
几人一听这话,纷纷瞪大眼睛。
虽然是整个门派里唯一的仙宝,不过,就那把破扇子……赔、赔得起吗?
“难怪师父要找我拼命。”灵秋小声嘟囔,逍遥散人闻言瞪大眼睛,叫道:“你说什么?”一时又怒喝,“为师的剑在哪儿?!”
霍羽一惊,忙举着锈剑跑得更远。
“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灵秋服软道:“我现在就去找闻人氏,将破……呃……紫霞玄冰云天无双白羽扇要回来。”
说着就要往院外去。
“站住!”逍遥散人大喊一声,“你还不知悔改是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提高声音:“你……你给我跪下,跪在这院子里,不到天黑不准起来!”
小院周围早已聚集了一众围观的人,逍遥散人瞧一眼看热闹的各派修士,哼一声甩飞袖子,从容离场。
江芙扶起趴在地上哭得上起不接下气的兰翘,对灵秋道:“师父正在气头上,师妹,你赶紧出去避一避,我替你……”
“不许替罚,不许求情,谁也不许给她送饭送水,不许同她讲话!”
她话还没说完,逍遥散人的声音便带着怒气咆哮而来。
“没事师姐。”灵秋走到院子中间,从容下跪,“我跪就是了。”
第9章 花前忆旧流言虚惊
院外,窃窃私语,那些方才约定着要来拜会灵秋的竹间少年站在围观的路人中间,盯着院中那道葭色背影犯难。
不出片刻,灵秋罚跪的消息就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阳华境,直传到东北角的那一大片芙蓉林里。
八角亭内,银霜楼主云正与夫人段若霜相对而坐,二人面前各放一杯清茶。
段若霜望着远处那棵最大的木芙蓉树,感慨道:“当年我们师兄妹四人一起种下这株芙蓉,没想到独木成林,当年孤孤单单的一棵树如今竟也儿孙满堂了。”
芙蓉成林何其难得?可俯仰之间,已是整整五百年岁月如梭。
云正闻言挥手施法,满园芙蓉迎风摇曳,转眼间,嫩枝转老,碧叶凋零,骨朵生长又层层剥离。
纱瓣舒展,花团锦簇。芙蓉花在初春盛放,一院深红叠浅红,好不繁华,好不热闹。
花团圆,人却离散。
云正道:“当年师尊座下六位弟子,如今只剩你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总有各自的颠沛流离,无常命运。五百年,这芙蓉林也见证了一代代修士年少风流,最好的韶光。人虽逝,情犹在,夫人切莫太过伤怀。”
段若霜道:“是啊。想当年,小师弟在这芙蓉树下舞剑,一剑名动九州,多么意气风发。可他后来弃剑下山,从此杳无音讯。那柄被扔下的剑竟然误打误撞流落到聂家人手里。”
她想到过去的事,不禁叹道:“当年聂苏两家既是姻亲,又同样身负天命血脉,聂氏公子聂追玉与苏氏家主苏逐瑶在这芙蓉林中双剑合壁,一对神仙眷侣携手夺了那年阳华仙会的魁首,却自愿弃入太霄辰宫,最后为魔族所害,双死于若水河畔,两大氏族由此覆灭。”
段若霜道:“若他们当年听从师尊劝告,拜入太霄辰宫,后来的惨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云正道:“魔族生性残暴,诡计多端,最擅蛊惑人心,当年就连两个小师妹也没能躲过。即便聂苏二人躲入太霄辰宫又有什么用?匹夫无罪,身负这珍贵的血脉,注定一生悲惨,不得善终。”
他看向远处璀璨的芙蓉花,深深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