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大人碰了一鼻子灰,顿时气得要现出真身与贺楼宇大战一场, 好在闻清衍及时劝住了它。
  他小心将白大人抱在怀中, 慢悠悠走在白帝城中。白大人一边享受着青年舒服的按摩, 一边不解问:“喂,贺楼宇都恨不得拿鼻孔看你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与他大战一场,替你找回场面?”
  闻清衍揉了两把它的脑袋, 低低说:“贺楼家主本就不喜欢闻家人,已经够被他讨厌了, 何必再火上浇油惹他生气呢?”
  白大人不理解, 但既然这个漂亮青年自己都不计较了,那它也不会多管闲事。它在青年怀中翻了身,勾着他的衣襟爬到他肩膀上, 四处张望着白帝城中的风景。
  白帝城依山傍水,山是琼玉山, 水是青罗江。琼玉山上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 在春天的太阳照射下, 本就碧绿的树叶尤为青翠。青罗江宽达三百余丈, 江水奔流不息,江岸边多有渔翁垂钓,江水上商船络绎不绝。遇水多生财, 白帝城显然比地处内陆的天荒城要繁华多了,但物价却相较天荒城廉宜。
  闻清衍从前也曾来过白帝城,只不过那是是他很小的时候了,记不清是几岁,只记得是一个春天,听说兄长害得一个小姑娘生了病,母亲心中着急,欲前来请罪,但她双目失明不见天光,父亲又忙于研究法器,便只好让那会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替她引路。
  大人们说的话总是晦涩难懂,年幼的孩子总是坐不住椅子,他趁着母亲还在与小姑娘的家人交谈,偷偷溜了出去。
  小姑娘因他兄长生病,小姑娘的家人很生气,扣押着他的兄长不肯放,一定要让闻家主给出个说法。那时他想,他作为闻家人,理应是要替兄长犯下的错道歉的。
  他在偌大的琼山中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小姑娘养病的院子。
  但既然是探病,总不能空手就去吧。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居然什么都没摸出了,想着要不要回去向母亲拿些银钱,买一些小姑娘可能喜欢的东西送给她——虽然他也不知道小姑娘会喜欢什么,眼角余光撞见白墙边映着春光的梨花。
  他想,送她一枝春吧。
  希望她能像春天一样充满生机。
  他仔细挑选了一枝洁白无瑕的梨花折下,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姑娘养病的房间的窗户上。
  其实送完梨花,他本就可以走了。但不知为何,他却迟迟留在原地,盯着那枝梨花出神。
  小姑娘长什么样子?她年纪有多大?她会喜欢这枝梨花吗?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心想她是不是不喜欢梨花?要不要给她折些其他的花朵来?还是说她不喜欢花?
  他正准备取走梨花时,“嘎吱”一声,窗户被推开,里面冒出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
  措不及防对上小姑娘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他呆得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石子,脚一滑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他一下涨红了脸,心想可真是丢人啊。
  他很想捂着脸赶紧跑走,但又忍不住去看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漂亮极了,尤其那一双狐狸眼睛,笑起来时弯下的弧度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只是唇瓣没什么血色,脸上皮肤也是透着病气的苍白。
  小姑娘问他是谁。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好听极了。
  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理正衣服后准备认真介绍一番自己,可耳朵中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小姑娘的兄长来了,他只得语速飞快地代兄长表达了歉意,并告知小姑娘自己的名字。
  “——我叫闻清衍。”
  他逃离得匆忙,也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听清。
  现在在想来应当是没有的。
  不仅没有记得他的名字,也许那短暂的一面早已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
  已至午时,白大人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心想该吃饭了。它用尾巴扫了扫闻清衍的脖子,学着贺楼茵的说话方式,“闻闻,我饿了,快带我找个地方吃饭。”
  脚下青年的肩膀突然抖动,白大人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落地后连忙又顺着青年的衣服爬上他肩头,不满说:“你好好走路,把白大爷我摔了,我就不会帮阿茵保护你了!”
  闻清衍无奈摇摇头,手掌托着松鼠后背将它扶稳了些,耐心说:“你不能叫我闻闻。”
  “为什么?”白大人疑惑问。
  “因为,”他停顿了下,缓慢认真说,“只可以阿茵叫我‘闻闻’。”
  松鼠“嘁”了声,“小气鬼小气鬼。”
  见白大人又闹了起来,闻清衍只好摸了摸它脑袋,温声劝道:“阿茵也是小气鬼,你如果叫我‘闻闻’被阿茵听见了,她说不定会扣光你的松子。”
  白大人一想到可能会没有松子吃,这才停下了叫嚷不停的声音,甩着尾巴问:“那我不叫你闻闻的话,得叫你什么呢?”它抓了抓脑袋,“总不能‘人、人’这样喊你吧?”
  那也太奇怪了。
  它可不要学阿茵那柄没礼貌的剑。
  闻清衍脚步不停,随意说:“阿闻、小闻、清衍、阿衍……随便你怎么称呼。只要不喊闻闻就可以。”
  松鼠歪头想了下,语出惊人道:“那我喊你清清吧?”
  青年脚步一个踉跄,它又一骨碌摔落在地。
  闻清衍面带抱歉的把它抱起来,认真且诚恳的说:“你还是唤我阿衍吧。”
  白大人摔得屁股痛,正想叉着腰骂他几句,但听见闻清衍说要去给它买松子,当下又开心了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随着青年的步伐一甩一甩,屁股也不痛了。
  闻清衍在城中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一家从窗户能看见贺楼府的酒楼住下。他简单收拾了一番,坐在窗边边给白大人剥松子边想着:她会在贺楼府呆多久呢?一天还是两天,还是半个月?他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呢?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会想念他吗?
  以及——
  要怎样才能让贺楼家主同意他入赘贺楼家呢?
  ……
  贺楼府内景色一如她离开时。
  假山还是那几座假山,桃树还是那棵桃树,花池中的锦鲤甚至花纹都没变过,除了吃胖了些。
  贺楼茵走到一半停下脚步,转过身朝贺楼宇伸出手:“我母亲给我的信呢?”
  贺楼宇没回应这个问题,他望着女儿染上灰尘的裙摆,心想她定是一路上栉风沐雨,于是关心道:“你吃过饭了吗?”
  贺楼茵:“?”
  她晃了晃手掌,没好气说:“信给我。”
  贺楼宇:“先吃饭。”
  贺楼茵:“信给我!”
  “……”
  几次过后,贺楼茵失了耐心,“你到底有没有信?你不会骗我的吧?”
  她疑心盯着贺楼宇。贺楼宇叹气道:“有。吃过饭就给你。”
  贺楼茵没脾气了,没好气说:“行,我现在就去吃。”走出两步后,她回头眯着眼眸对贺楼宇说,“如果吃完饭后你不把我母亲的信给我,就说明你压根就没有信,只是在骗我。骗我的话,我以后绝不会再见你了!”
  贺楼宇默了默,叹气说:“我从未骗过你。”
  贺楼茵不信,“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母亲为什么突然离开?定是你负了她的心意!”
  贺楼宇感到无力。分明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怎么在女儿眼里反而成了负心汉?
  罢了罢了。他摇摇头,不再解释。也许她看完那几封信后便会明白了。
  只是——
  “淼淼,”他心中轻唤苏问水小名,“我这样做真的对吗?这样的真相对她来说,是否太过残酷呢?”
  饭菜被陆续端上桌。贺楼风不在,贺楼茵沉默着往米饭中撒白糖,贺楼宇看得直皱眉,心说这么甜能吃吗?他借此与她搭话几句后,见她压根不搭理他,只得讪讪闭嘴。
  饭吃到一半,贺楼宇说有事要离开一下,让她慢慢吃,吃完他就将苏问水的信拿过来。贺楼茵看也不看他,“你最好是这样。”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贺楼宇离开后,贺楼茵放下筷子,盯着桌上五花八门但确实都是她喜欢的菜怔怔发呆。
  没有闻清衍做的好吃。她在心中认真评价。
  米饭中加了太多白糖,这会口腔里充满了甜腻,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兀自喝着,目光透过窗户往城主府外飘去,无聊抠着指甲想:她的好仆人这会在做什么呢?应该不会偷偷跑掉的吧?不过跑掉没关系,这样她把他抓回来时就又理由惩罚他了。
  对了,她还要给他穿耳。
  贺楼茵喊来门外一直候着的侍者,让他把穿耳的工具找来给她。侍者看着大小姐坠着玛瑙耳坠的耳垂,心中疑惑,不过这既然是大小姐的吩咐,自己只需照做便是了。
  他很快离开,又很快带着穿耳的工具回来了。贺楼茵刚将穿耳的工具收好,贺楼宇也回来了。她懒懒抬眸,朝贺楼宇伸手:“信呢?”
  “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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