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朝空中哈了一口气, 雪花便在半空打了个圈落在慕容烟脸上, 慕容烟垂下眼睫, 忽然觉得贺楼茵其实更像苏问水些。
  她越过慕容烟,一步踏出山崖, 却并没有出现在彩虹桥上,而是落在了雪原中, 慢悠悠撑着伞往穹灵屏障中走去。
  温酒想要出手阻拦,慕容烟却拦住他, 她望向雪原中那个欢快奔跑的年轻姑娘, “总要让人家做个告别吧。”
  贺楼茵一把抱住苏问水,仰着脸,眼里泛着喜悦的光:“母亲、母亲, 我们回家去吧?”
  她笑得很开心,时隔多年, 她终于可以和母亲团聚了。
  苏问水歪斜油纸伞, 挡住风雨的同时温柔替她拂去发间的雪花, 她摇摇头, 如幼时般揉了揉她后脑,动作一如既往温柔,但贺楼茵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风雪大了几分, 雪原与原野的交界处蓦然落下两个人。
  是慕容烟与温酒。
  于是贺楼茵便从苏问水怀中探出头来,冲温酒高兴道:“喂,老头,你要我帮你找的东西我带回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温酒沉默着没说话,老青牛却知道他在想什么,脑袋拱了拱他。
  欺骗人家小姑娘,不好吧?
  温酒朝苏问水道:“即便如此,你也执意要回不老城吗?”
  苏问水看了怀中人一眼,“我没有留在道门的理由。”
  贺楼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这三人突然间动起了手。
  生死境强者之间的交手使这片天地都动荡起来,不过一个眨眼间,天地风云骤变,远方的雪山在一片轰隆声中倒塌,白色洪流如同一条银龙,无情席卷这片大地。
  苏问水衣袖微扬,身形如鹤,以一敌二依旧游刃有余。贺楼茵愣了一会,冲他们喊道:“母亲!师父,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战况越来越焦灼,贺楼茵想了下,干脆召开春生剑一剑震开三人,她持剑护在苏问水身前,冷冷问:“你们要对我的母亲做什么?”
  温酒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希望她能留在道门。”
  贺楼茵道:“我母亲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
  温酒与慕容烟同时缄默,少顷,慕容烟转身离开了。
  “我不会再参与这件事。”
  温酒仍站在原地。
  春生剑的剑意一阵又一阵荡开,白色洪流如波浪起伏。她冲温酒喊道:“你如果还想要天书的话,那就遵守我们的之间的约定,若是不然,”她掌中燃起道火,“那我就会毁了它。”
  温酒却不为所动:“我并不欲与你的母亲动手,但她绝不能回归不老城。”
  苏问水不置可否。
  忽然,大地又一阵颤动。
  一道剑光破开云层,直奔温酒站着的山峰,剑光迅疾如闪电,猛烈如惊雷。“轰隆”一声,温酒身后的山头被削了去,晃晃荡荡砸在地上,土尘飞溅出数丈高。
  他冲来人怒喝道:“贺楼宇,你想撕毁不战盟约?”
  贺楼宇一剑扫去,温酒不得不抽刀格挡,大不韪与天音剑碰撞时产生巨大的冲击,这片天地都为之动荡。
  闻清衍一手护住松鼠,一手飞速掐诀挡住落向贺楼茵的刀光与剑影。
  贺楼宇从空中落地,扶住苏问水,替她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冷冷望着温酒:“我今日要送我的妻子离开,”他将天音剑往身前的雪地上一掷,“若谁想拦我,先问过我的剑同不同意。”
  苏问水怔怔望着揽住自己的男人,十多年不见,他的容貌一如当年,眉间却多了沧桑,她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如此?”
  贺楼宇没说话,握着她的手多了几分力。
  苏问水默然无声,许久,她抬起一直垂着的眼睫,认真问:“可如果我从来就不是苏问水呢?”
  贺楼宇问:“这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吗?”
  “很重要。”
  贺楼宇想了下,“但对我来说不重要。”他笑着道,“我爱你,只因你是你而已。”
  苏问水听后也笑了起来。
  贺楼茵上前抓住苏问水的手,泪眼汪汪的望着她:“母亲,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可苏问水拒绝的很无情,她摇着头,缓慢抽出手,摸着她脑袋温柔笑着说:“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贺楼宇招手将一旁的闻清衍喊来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阿茵就交给你了。”又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别忘了你发下的道心誓。”
  闻清衍认真道:“必不会忘。”
  贺楼宇:“那便好。”
  贺楼宇一把将贺楼茵推入闻清衍怀中,天音剑在地上画出一道剑阵将众人困在原地,他拉着苏问水往不老城中走去,苏问水最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贺楼茵。
  贺楼茵听见她说:“阿茵,离开这里,不要参与这些事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仍是要选择离去?
  闻清衍望着埋在他胸膛上无声流泪的姑娘,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他轻轻说:“阿茵,我还在,我会一直在。”
  松鼠也干巴巴的安慰着。
  人的一生总是需要分离的。
  温酒摸着老青牛,没有打扰她,他想,她也许需要花些时间才能接受这件事。
  贺楼茵抱着闻清衍越想越难过,为什么母亲宁愿带父亲走,也不要带她一起走呢?
  她又越想越生气,于是恶狠狠咬了闻清衍一口,闻清衍胸口一痛,差点没忍住痛呼出声,无奈之下,他只好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破生死境了,等甩掉温酒,我们可以去找贺楼家主与苏夫人。”
  贺楼茵一听觉得有点道理,她抓着松鼠尾巴擦了两把眼睛,松鼠敢怒不敢言,心疼的抱着自己不再油光水滑的尾巴。
  她冷冷将药方扔给温酒,问道:“什么时候去杀了魔神?”
  温酒接过药方,陷入沉默,他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这与九算子的预言有着不一样。
  许久,他才展开那张被人生气团成一团的药方,而后双眼猛然睁大,熟悉的字迹使他捏着纸张的手不住颤抖,他想起许多年前,曾有人非觉得自己七扭八拐的字体比书圣还要好看,于是写下一封字帖逼着那时刚学字的他临摹。
  而如今,他已经能将字帖临摹得十成时,可惜字帖的主人却见不到了。
  他问道:“给你天书的那人,是谁?”
  贺楼茵想了下:“刘小满。”
  她抽了两下鼻子,慢悠悠将虚境中发生之事讲了出来,温酒听红了眼眶。
  贺楼茵恶寒的抖了抖肩膀,凑近闻清衍耳边小声嘀咕道:“这老头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容易哭?”她也没做什么啊,可不能说她不尊老爱幼啊。
  温酒收好药方,决定回去扔给医圣,让他研制解药,但这最后一味药却让人犯难,他看着贺楼茵手中不过一指长扶桑树新芽,说道:“普通的土壤无法让它落地生根,唯有息壤可以,但是……”但是世间最后一块息壤已化作五方山,无法再次使用了。
  为难之际,闻清衍忽然说:“我知道哪里有息壤。”
  众人均是惊疑:“哪里?”
  闻清衍道:“悬枯海之下。”当时取白鹤令时,他隐约见到一块状似玉玦的东西掉落在断垣残壁中,只不过那时太过匆忙,未能来得及细观。
  温酒眼神微动,他想起九算子方面的最后一个预言,不是关于“未来”,而是关于“过去”。那时候他不明白,过去本就是发生过的事,为何需要“预言”?但九算子说了一句话,“若神奇与腐朽可以互相转化,过去与未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温酒还未思索出结果,忽然又是轰隆一声,大地开始震颤,脚下的山体开始崩塌,温酒急忙一掌拍去地面,稳住不断塌陷的雪原。
  “怎么回事?”
  天空中荡起一声有一声的雄浑钟声,是穆兰城的醒世钟,钟声响过十三下,代表着有影响整片大陆安定的大事发生了。
  传讯的青鸟飞遍大陆,每一个道者都匆匆停下手中动作,脚步匆匆往五方山赶。
  向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道宫宫主接过青鸟后,神色大惊,他收刀入鞘,沉声道:“五方山的禁制破了,魔神要出世了。”
  贺楼茵等人同样大惊。
  她惊讶道:“不是有封骨链和五家的神器镇着吗?”又转了转手中剑,兴奋道,“我们现在就去杀了他吧!”
  温酒忍不住眉头一挑,他一边对外发出道尊谕令,召集所有道者速往五方山,一边飞快对她解释,“你应当知道魔神是道祖恶魂这件事吧?要想彻底除去魔神,必须消灭他的力量来源,也就是被不死药控制的那些魔者。”
  贺楼茵:“所以呢?”
  温酒道:“你们必须抢在魔神发现之前,用息壤种出扶桑树。”
  贺楼茵点点头,“知道了。”
  她正要动身离开,一直站在闻清衍肩头的松鼠忽然跳到雪地上,漆黑的眼瞳变为金黄,贺楼茵面露惊讶,相处这么久,她居然不知道这只臭屁松鼠的眼睛还会变色,她好奇问:“你的眼睛还会变其他颜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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