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贺楼茵眨去眼中的泪水,不解问:“为什么?”
这不是母亲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她却不可以?
苏问水没有解释,只是说:“阿茵,我只希望你平安无忧的度过这一生。”
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她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孩子啊。
这片大陆,并不是只有九境命师才能能窥探过去与未来,阴阳家的观未来之眼与望过去之眸也可以。
而齐问春,刚好是阴阳家的人,这两样东西恰好就在她的遗物里。
可这样的神器,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
她不清楚齐问春是否用过它们,但她却用这曾用两样东西,窥探了她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孩子的未来。
然而她却不能道破未来。
苏问水的目光飘向远处闻清衍的方向,贺楼茵正抽噎着,没有见到她目光中的不忍。
许久,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说:“阿茵,离开这里吧,回到贺楼家,别再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了。”
贺楼茵低低应了一声,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因刚哭过一场,发出的声音略带沙哑,“那你呢母亲?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苏问水垂下眼帘,不忍去看她眼中期冀,“我与你父亲在此地还有些事情要做,暂时不回去了。”她又轻轻拍了两下贺楼茵的脸颊,柔声说,“魔神进不来这处虚境,我……”她抬眼看着不远处冲她笑着的贺楼宇,“我暂时也不打算离开。”
“那好吧,”得知母亲安全后,贺楼茵稍稍松了口气,她又抱了她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走到贺楼宇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眼珠转了几圈后说,“我打算和他成婚了,反正你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去翻翻黄历替我们选个良辰吉日?”
贺楼宇一噎,表示不想理她,让她赶紧带着她的人回贺楼家去,或者回南山剑宗也行,总之别在这烦他了。
贺楼茵“嘁”了声,冲他龇了龇牙,拉着闻清衍便出了虚境。
他们走后,苏问水却是面露忧愁,贺楼宇安慰她不必担心阿茵,可她却说,“我担忧的是你。”
她两指搭在贺楼宇脉搏,确认它仍在跳动后,心中郁结的气才舒出。
“何必替我挡那一击呢?”
她愁眉不展,贺楼宇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是你的夫君,总没有躲在妻子背后的道理。”
……
贺楼茵与闻清衍出了虚境,却并没有回贺楼家,而是去找了温酒。
多日不见,这个老头更老了,贺楼茵都担心他会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驾鹤西去了——她看了眼温酒脚边的老青牛,在心中默默改了口,也许是骑牛西去吧。
魔神一出世,世家与道门难得统一了战线。老的不方便,小的便得忙碌起来。
贺楼茵安静等了许久,才等到温酒的空闲时间,她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如何杀死魔神吗?我说的是杀死,不是重新将他镇压在五方山下?还有,现在的魔神依旧是道祖恶魂吗?”
她的问题很多,温酒仍是一一回答了,尽管他已经多日未曾合眼。
“我不知道。我只能再出最后一刀。他已经不只是道祖恶魂了,他是这天地间的恶念。”
贺楼茵心说这简直说了跟没说一样,她决定换个人问这件事,不过在那之前——
她冲温酒扬了扬眉:“喂,老头,我很快要成婚了,你到时候别忘了把份子钱送过来。”
人来不来无所谓,份子钱得到。
温酒笑了笑,说道:“一定。”
于是贺楼茵高兴的拉着闻清衍走了。
老青牛忧心仲仲,牛角碰了碰温酒。
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不知道啊,反正先答应她,让她开心开心也好。
九算子不是早就预言了杀死魔神的方法吗?你怎么还要骗她?
我都四百多岁了,她的年纪连我的零头都没有,再者,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活着,又何必让这些年轻孩子平白无故枉送性命呢?
可你告诉了另一个人。
无妨,他不会告诉她的。
你的大限将至了。
我早说过,人终有一死的啊。
老青牛偏过头,表示不想搭理他。四百多年前,他送走了他的主人,如今竟又要再送走他主人的徒弟了。
温酒闭眼入定,没有见到老青牛眼眶中滑落了一滴滚烫的泪。
忽然,大地震动,雪原上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彩虹桥坍塌了。
穹灵屏障尽数破碎。
慕容烟望着来人,却迟迟抽不出腰间长剑。
“师兄,”她一字一句,恳切道,“真的不能回头了吗?”
空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长明道:“我这一生,从不走回头路。”
他没有看她,她却在看他。
慕容烟想不明白,但这世间上让人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她想起许多年前,师父曾对她说的话:“遇事不决,便拔剑。”
于是她对着苏长明拔出了剑。
棠华剑泣,苏长明的心口涌出滚烫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将白雪烫得冒烟。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没有睁开过。
照夜五百七十九年秋,南山剑宗叛道投魔的天璇圣者,被其师妹亲手诛杀,同时,东海孤山的扶桑树开出了第一朵扶桑花。
但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不老城中被异兽夺躯体寄生的魔者,与被不老药剥夺意志的魔者倾巢而出,“咚咚”脚步声踏在雪地上,硬生生将积雪踩成坚冰。
大战开始了。
贺楼茵匆忙赶来便见这一幕,震颤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是特意死在我手上的。”慕容烟深吸一口气,收了收哭腔说,“这里危险,我先带他回去。”
贺楼茵呆呆望着他们远去,眼泪却控制不住流下,闻清衍又替她拭去。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死亡。
就是那个人分明昨天还现在那里与你说话,可你却永远等不到他下一句话了。
烽烟四起,天地为之变色。
她来不及悲伤,匆匆提着剑加入战事当中。
烂柯寺的醒世钟一声响过一声,禅子来到温酒面前,老青牛“哞”了声,喊醒正打坐入定的温酒。
他说道:“你还记得我姐姐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温酒毫不迟疑说,“琼花,她叫孟琼花。”
他这一生会永远铭记这个名字。
“那便好。”他轻轻说,“那便与我同出这最后一刀吧。”
老青牛站起身来,歪头打量了禅子一番,又看向温酒。
温酒向它解释。
烂柯寺的禅子俗家姓名名叫孟鹤言,在未遁入空门前,曾与道宫宫主一起有过一家二刀圣的盛名。
可惜,琼花不会再开了。
温酒遗憾的想。
不过,他又庆幸的想。
很快,我便会来殉你了。
……
贺楼宇一走,贺楼风不得不站出来代表贺楼家主持大局,他已经数不清这些日子出了多少剑,只为压下那些不利于团结的声音,使各大世家按照四方律,协助道门行事。
这代家主当的真累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出神的望着北方。
阿茵现在如何了?
那个中看不中用的青年,能保护好阿茵吗?
……
碎琼海激烈的战场中,忽然天空一剑落下。
曳影出而纷争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被静止在这一瞬。
东海孤山之巅,医圣将研制出的“万木春”洒进东海,化为白泽真身的白大人卷起尾巴向东海中扫去,霎时间,东海之上掀起千里怒浪。
周挽月跃至半空,拉动苍王府的分水箭,箭携东海水,划破云层转瞬间来到不老城上方,所过之处,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
雨中,有人清醒,有人仍旧癫狂。
雨停,清醒的人退去,癫狂的人仍不甘向前。
贺楼茵一剑荡开,所过之处癫狂者尽数倒伏。
平日里不着调的谢家公子也吹起白玉笛,悠悠笛声试图唤回癫狂者的神智。
暮晚风与徐临渊快剑如虹,扫荡着不断冒头的异兽,就连远在西幽城的顾梦生与青颂羽也赶来帮忙。
贺楼茵抬头望天,凝视着天空中越来越大的黑点——那是魔神。
她想起明公子的话,扭头问闻清衍:“你能找出杀死他的方法吗?”
闻清衍目光沉沉看着她,贺楼茵也不回避,仰着头等他的回答。
周围充斥这嘶喊声与剑刃碰撞的铮鸣声,刀光剑影中,唯她眼中一片宁静。
闻清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她了,他取出星罗命盘,引天地灵气汇聚其中,浩瀚星图浮现在二人面前。
“我需要时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