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怪谈录28
在被浓厚的黑暗包裹的一瞬间，扑面而来是微凉的空气和其中夹杂着的微小尘埃，身后池俞卿叮嘱的话语在第二只脚收回后戛然而止。
果然，这个空间与外界是完全独立的存在，外面的声音钻不进来，里面的声音自然也传不出去……
纸条上的警告内容已经被莫黎牢牢记在心里，于是她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就已经闭上了眼睛，虽然仅仅几秒她已经将眼前的画面扫了个大概。
眼前的楼梯间还算是正常的楼梯间，但却整体都是一片灰败的景色，整个空间的光线随意切割，亮起的部分都呈现出黑白灰交替的颜色，像是已经被存放了许久直到褪了色的画布。
墙壁上有黑色的形似筋脉状的分支突起，一直从天花板延伸到了阶梯上，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块状尘埃，无风自动地徘徊在身边，一眼看上去整个空间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仅仅是这匆匆一眼，莫黎的大脑就已经感受到了些许使用过度后的轻微晕眩，突然间有个无机质的冰冷电子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查询到您当前的san值为98，情况良好请继续保持。】
虽然声音脑海中发声的部位相同，但莫黎一下子就能听出和系统音的不同。
这个声音更加冰冷厚重，金属质感要强得多。
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一眼就下降了两个点，莫黎已经感觉到眼前的路程凶多吉少。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前进，她按照脑海内短暂残留的印象，一点一点摸到了右侧楼梯的扶手处，冰凉的木质在触感在掌心一点一点浮现。
先前纸条上写着通道的出口在第946级台阶处，莫黎紧闭着双眼，每下一级台阶就在心里默数。
整个楼梯间本该寂静无声，但却随着自己往下深入，一个类似于脉搏跳动的声音就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楼梯间，果然是活物吗……
莫黎不得不将分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脚下的台阶上……
96……97……
98……
嘻嘻～
莫黎突然脚步一顿，刚刚自己的耳边好像突然响起了笑声！
那声音过于短暂，导致于莫黎反应过来时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幻听吗……
【查询到您当前的san值为96，情况良好请继续保持。】
脑中的电子音又一次响起，没有感情的播报着自己目前的情况。
又掉了两个点……
她想起了纸条上写的警告。
勿听，勿看，勿应。
莫黎稳住心神，接上断开的数字，一步一步缓慢往下挪动……
143……144……
145……
莫黎闭着眼睛，视觉的短暂失灵让她对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迟钝，她觉得以自己这乌龟速度，估计此时外面已经过了许久。
耳边刚刚一闪而过的笑声又一次出现在耳边，像是刻意躲藏在自己注意力之外，每当自己想要仔细辨别时又只能感受到一片静寂。
几番捉弄下来，倒是显得有些恼人……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断断续续传来熟悉的泣声。
“这里面……也太……可怕了吧……”
“我……不想要……一个人……”
莫黎脚步一顿，为了防止又一次听错，她特地停下来屏息了几秒，确实是张雯玟的声音，虽然足够微弱，却持续着没有消失。
正在自己犹豫之际，上方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听上去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估计还往下掉了好几个台阶，连回荡的声音都清晰了许多。
“好痛呜呜呜……不好……我的……脚好像崴了……”
听到她风雨欲来，几乎下一秒就会崩溃的憋屈声音，总归还是没忍心。
“雯玟，你在上面吗?”
声音传播的短暂几秒后，对方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一下就止住了慌乱，“……莫黎姐?！”
“嗯，是我，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刚刚不小心踩空……直接从上面……滚下了好多级台阶……痛死我了……”
没想到遇到了同伴后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抱怨了起来。
“呜呜呜……莫黎姐，我刚刚都没来得及数台阶……现在完全不知道位置……我是不是……要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别哭雯玟，你慢慢站起来，扶着栏杆下到我这里。”莫黎在她身边一久，安抚技能已经熟练掌握，“你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可不能轻易放弃！”
“……呜呜呜好……莫黎姐，我……我这就过来……你可不要丢下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上面传来了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下楼声。
莫黎浅浅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对雯玟有种亲近感，一个还在学校读书，心智都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她实在是不忍心将人丢下……
但她也没忘自己身处何地，上头仍然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隔着几步就安全感不足的喊着自己名字。
“莫黎姐……”
“我在，你别急，我不会走。”她不断给予着抚慰，“雯玟，你不是说出去以后还要带我一起逛街买衣服吗，我可一直记着呢。”
“啊……有，有吗?”她的声音飘忽着有些不确定，似乎在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没事，只要莫黎姐你喜欢的话，等我出去了天天溜出来找你逛街……”
对方确实没说过这些，莫黎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一些，“嗯，所以约好了，我们要一起出去。”
“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又快要哭了……
“池俞卿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没有欺负你吧，可以和我告状哦，我出去会帮你说说他。”
“……应该没有，他就一直在对我笑，笑得我后背有点发凉，莫黎姐后面我都跟你一起走行不行……”
“我再也不想跟他们俩走一起了……”
终于，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上方的张雯玟一点一点挪到了莫黎面前。
“呜呜呜莫黎姐……”
她终于忍不住了扑到自己怀里放声大哭，莫黎无奈着轻拍对方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手里的触感温热且柔软，自己一直高度警觉的神经终于得以短暂休息了几秒。
“你的脚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听着耳边来自对方那一深一浅的脚步，莫黎不由得开始担心。
如果不快点离开，等时间一到池俞卿也会进入空间，里面同时存在了三个人，那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有……有点疼，但是我还能坚持……”张雯玟抹了抹通红的眼角，似乎并不想成为对方负担。
“我背你吧，这样比你自己走要快一点。”莫黎说着就往下蹲去。
“这……”张雯玟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那，那你如果累了要及时说，我会马上跳下来。”
对方顺着自己脊背压了上来，她骨架小，身材也瘦弱，一口气压上来竟也没有多少重量，莫黎目前被怪谈强化过的身体直接轻松将人托了起来。
“太轻了，要好好吃饭啊……”莫黎感叹着，背着她一步一步下了楼梯。
似乎知道自己在心里默数着台阶，背上原本吵吵闹闹的小女孩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没当莫黎停下将人往上提溜时，她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需不需要自己下来休息一会儿。
莫黎有身体被加强的这一层因素在，所以并没有受太多影响，只是让对方安心待着。
下降到了第400级台阶，她终于无法忽略心头不断加深的异常，自己走了这么久，而期间一点却动静都没有再出现，脑中播报的san值也稳定在了88，这会儿安静得，反倒让人更加不安起来……
眼看着马上就到出口，沉默了快一路的张雯玟突然垂过了头，发丝擦过了莫黎的脸颊，带起一阵似有若无的痒意。
“莫黎姐，其实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一面……”
莫黎只当她觉得被人背着太过尴尬，于是点点头回应。
“抱歉，我当时应该没给你留下好印象……”她声音支支吾吾，似乎不愿意回忆。
“……其实我从小父母就对我掌控欲异常强烈，他们严格把控我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精准到放学到家的时间……”她像是突然开了闸，一股脑的吐着苦水。
“我日复一日的沉默接受着他们强加给我的思想，在他们规定好的条条框框里生活……”
“后面我终于受不了了，我不能接受自己的思维被关进狭窄的盒子，灵魂被拴在锁链之上，于是我算好了中考的分数，直接降级进了现在这所无人在意的职校中。”
“莫黎姐，你一定也觉得我很傻吧，居然用自己人生的出路来作为赌注……”
莫黎也注意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害怕这是对方san值过低的影响，于是停下了脚步认真回复道。
“不会，你不傻，自己脚下这条路不管多么曲折，但都轮不到外人来替你做选择。”
“虽然你放弃了一条看上去更好走的路确实很可惜，但你却开辟了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航线。”
“这条路的终点，不管是苦是甜，都是掌握在你的手里。”
“你很勇敢，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我会为你骄傲。”其实莫黎这番话不止想对她说，也想对此刻的自己说。
身后的张雯玟先是一愣，随后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莫黎的肩膀，“谢谢你，莫黎姐……”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温柔又强大就好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
莫黎心头的诡异感不断放大，终于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
“怎么办，这样的话……”
对方垂落在自己脸颊边的发梢似乎在变长，贴在自己身上温热的身体也开始融化开来，像是液体一样吸附在自己后背。
张雯玟的身体像是一摊逐渐液化着的史莱姆，腰侧伸出无数的触须，一点一点将莫黎整个人包裹其中，直至将整个人吞噬殆尽。
“我就更舍不得让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