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锦煊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落在夜色里。
林炽跟童汐焰互道晚安。
视频挂断,屏幕黑下来,她捏着手机愣了几秒,才起身去开门。
林苗站在她面前,脸拉得老长,一开口就拔高了音量:“小兔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哥不在,你难道不应该替他向姑姑姑父敬酒吗?!”
林炽没什么表情,心里觉得真有意思。
有什么好祝福的啊……都各过各的了,你绿我我绿你,这样的婚姻真是神奇。
她今晚没笑场已经很给童允雯面子了。
话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林苗拽下了楼。
水晶灯光亮如白昼。宴会厅中央,白锦松抱着儿子切奶油蛋糕,宾客们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咔咔响,沉浸在虚情假意的热闹中。
有人问他:“二少,这一眨眼的功夫叁少怎么就不见了?”
白锦松头也不抬:“唔知道啊。别管锦煊啦,他又不会丢。”
“......”
林炽走上前,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像被程序设定好的标准表情。
林苗塞给她一杯琥珀色的酒——不知道是什么进口洋酒,香气冲得直往鼻子里灌。
她举起酒杯,轻声说:“祝姑姑姑父结婚八周年快乐。”
无人在意。
她硬着头皮喝下半杯酒。这时,身后突然炸起几声尖叫,划破了一室安详。
“呜啊——吓死我了!”
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
本来拴在院子里的Zett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大摇大摆地闯进室内,尾巴甩得飞快,绕着桌脚兴奋地跑,嘴里叼着半只油光发亮的烤鸡腿。
林苗吓得往女儿身后一缩,声音都在颤:“讨厌!快、快把它赶出去啊!!”
林炽环顾四周,看着衣冠楚楚的宾客纷纷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放下酒杯,径直走过去,俯下身,摸摸Zett毛绒绒的脑袋:“妈,你们继续。我带它出去转转。”
大狗很听话,摇着尾巴跟着女孩出门了,把喧闹、假笑、洋酒和嫌弃都留在身后,像是终于摆脱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剧本。
……
晚风轻拂,树影摇晃。
林炽牵着Zett慢悠悠地散步,平底鞋踩在人行道的青砖上。
这个点,整个别墅区都静悄悄的。
街道空旷,路灯昏黄,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更衬得人烟稀薄。
路过篮球场时,她瞥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生在默默投篮。
虽然动作利索,身上却穿着和球场完全不搭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林炽觉得他挺好玩的。
篮球狠狠砸在篮筐前沿,下一秒被弹飞出去,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停下。
林炽没动,低头看着球。
Zett的耳朵警觉地竖起,朝对面“汪汪”吼了两声。
高个子男生大步走过来,美式前刺的短发凌厉而阳光,额间微微淌着汗。
泼墨似的剑眉下,一双桃花眼明亮有神,眼尾上挑,鼻梁高而挺。
是那种荷尔蒙满满又不失少年感的长相,帅得很直接。
他看了她脚边的球一眼,接着视线往上移,嗓音有点哑:“不好意思。”
林炽用脚尖轻轻把球踢了过去,望着他,一句话没说。
他弯腰捡起篮球,似笑非笑,眼下的卧蚕明显:“你这狗挺乖。”
“它有时候也挺吓人。”林炽随口回,看他额角的汗水蒸腾在夜风里,问了句,“怎么不换身运动服?”
“我来参加Party的。”他撇嘴,“觉得无聊,自己偷溜出来了。”
她点点头,心想又是个富二代公子哥,转身要走。
他却突然喊出她的名字——“林炽,对吧?”
林炽脚步顿住,惊讶地回过头:“你认识我?”
“我听到你妈妈这么叫你。”
林炽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你对我完全没印象哦?”男生挑眉,抬手将球抛起旋转两圈,又稳稳接住,“也是……我混在那些宾客中间,你没注意到很正常。”
靠。
原来他口中的Party就是童家晚宴!
几秒的沉默后,林炽尴尬一笑。
“要不要赌一把?”男生朝篮筐扬了扬下巴,“你投中了,我请你喝饮料;投不中,我陪你遛狗。”
“听起来怎么都是你亏。”
他轻笑,声音在夜色里拉长,松弛又不失风度。
“而且,饮料我又不是买不起。”
男生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眼眸有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你似乎没带手机。”
“……”
还真是。
她现在一分钱没有。
林炽牵着狗慢悠悠走进球场。
她将牵引绳交给男生,自己则站在篮筐下,掂了掂男生丢过来的篮球。
深吸一口气,扶着球,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往上投。
篮球划出一道丝滑的弧线,咚一声,顺利入网。
“嗯,还挺巧。”她嘴角上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生。
他很捧场地拍手:“你有1米7吧?”
“差不多,1米69。”她耸肩,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球,“现在你欠我一瓶饮料。”
“好呀。”他答得干脆,“不过你要是再进一个,我得请你喝酒。”
“千万别。我会误以为你不怀好意。”
林炽说完又是一个转身跳投,手指收力干脆,球进筐的声音清脆得像夜色的回音。
球场旁边有个自动贩卖机。
林炽没带手机,还真得他请客。
男生歪过头,清澈的眼神不带一点儿杂质:“喝魔爪吗?”
说着已经自顾自按下操作键,扫码付款。
两瓶白魔爪掉出来,砸在下面一声响。
他弯腰把饮料从出口拿出来,冰凉的瓶身冒着水气。
递给她,指尖贴着她的手背,说:“给你,无糖的。”
“谢谢。”她口渴得不行,撕开拉环,仰头猛猛喝下一大口,透心凉的感觉瞬间打通五脏六腑。
“你现在还不困吧?”他问。
“干嘛?”
他没回话,指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跑车。黄色的兰博基尼Huracan EVO。
林炽牵着狗往前走。
男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斜后方。两道影子在月下交迭。
经过那辆大牛时,他说:“我带你去兜风。”
林炽摇头:“我都不认识你。”
“今晚开始认识。”
他拉开副驾的门,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上,看着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透着一股清爽的味道——
“我叫白锦煊。”
……
居然是姑父的亲弟弟。但两人的气质差别很大。
林炽对赌王家的八卦略有耳闻——这个白锦煊似乎是赌王最小的儿子,和其他兄弟不是一个妈生的,低调到几乎透明,连狗仔都懒得跟。网上关于他的照片屈指可数。
林炽站在路灯下,垂眸思索了两秒:“论辈分,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叔?”
白锦煊长腿一迈,潇洒地坐进驾驶位,回她一个不走心的笑。
“别啊,我才十八岁,听你叫叔我得折寿。不如换个称呼,叫一声‘帅哥’试试看?”
“……我先回家了,拜拜。”
她转身走得干脆。
“真不陪我兜一圈?”白锦煊大声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后会无期——”
林炽扬手朝背后挥了挥,头也没回,声音被夜风吹得有点散:“晚安。”
跑车原地没动,白锦煊盯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指尖敲了敲方向盘。
“这靓女有意思。”
他扯下领带丢到副驾,挂挡启车。灯光一晃,跑车发动的轰鸣声在夜里回荡。
林炽牵着狗绕过拐角,听着轮胎碾压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笑意不自觉地挂在了嘴角,好一会儿才散。
……
家里宴会厅还亮着灯。
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还坐在餐桌边,陪白锦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童允雯坐在角落里,半仰着靠在沙发扶手上,端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
灯光打在她脸上,把那层酒气晕成淡红。睫毛微垂,整个人像一朵枯萎的花,毫无精气神。
童允武看到她这副样子,脸色一沉,径直走过去,一把夺走她的酒杯。
“雯雯,别喝了。”
她握空了手,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突然咯咯笑起来,带着一点醉酒的轻狂和任性的孩子气:“不——我要喝!我今儿开心呀!”
她说着就伸手抢杯子,身体一歪,整个人差点扑空,幸好童允武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
“你坐嘛,哥。”她双眼微眯,脸颊酡红,“我要敬你和林苗这对……恩爱夫妻!”
最后那几个词咬得很重,咯得牙齿都疼。
童允武的目光冷了几分:“有人在呢,别胡闹。”
继而对林炽说:“炽,帮我看着你姑,别让她做什么傻事。我和林苗出去送客。”
“好的,爸。”
林炽坐到姑姑身边。
童允雯侧过头看她,笑得很亲切,亲切得有些陌生。
“顾姨——给我们家小美女倒酒,我和她干一杯!”
顾姨和童允雯交换过眼神,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递过来一杯暗红色的酒。
林炽忽然觉得有点难受——是那种说不出口的郁闷。
姑姑是真的醉了,才会暂时撇开对她的厌恶,像好朋友一般和她热情碰杯。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
第一口是苦的,第二口有点甜,第叁口又变得辛辣。喝完以后,整个人晕乎乎的。
林炽痛苦地扶着额角,恍惚中眼前的光线开始晃动,像水面的倒影,模糊、散开、塌陷。
隐约听见身边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扶住她的手臂,轻声唤她的名字,然后领着她离开宴会厅。
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晃晃悠悠,一路被搀扶进卧室。
门关上的时候,她已经分不清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还是脑子里自己响的。
接下来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嗅到房间里有股淡淡的奶油蛋糕味……
再然后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
直到她被一声尖叫惊醒!
“啊!!”
那是童允雯的叫声——撕裂、失控,刺得像玻璃渣子飞进耳膜。
林炽整个人倏地从一片混沌中弹起来,心跳如擂鼓,大脑嗡嗡作响,眼前还晃着光,像做了一场稀里糊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