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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幻想与真相(阿,奈)

  离奔流城还差两日骑程,他们在一条多泥的溪边饮马之际被斥候发现。
  那时,阿波罗妮娅正在与布蕾妮交流——她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却把她的家乡塔斯岛如蓝宝石般的夜海描绘得如梦似幻,令人心驰神往——这高大的女孩只比她年长四岁,却已练就了一副沉稳的脾性。她和他们一起行动,把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守着蓝礼上。纸包不住火,斗篷包不住活人。当罗柏听她解释了当晚的全部原委,她把梦行所见、异客蓝嘴所言和影子刺客以及自己如何念咒保存蓝礼生机的事情,全部一股脑跟他讲了。她无法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事情。而正如她自己,罗柏也显然需要花时间接受。不过在试图理解她所说的魔怪事件前,他做了一件相当需要魄力的事情,就是力排众议,打发队伍里全部随行人员先行返回,只留他们兄妹,席恩,布蕾妮和“沉睡”的蓝礼五人一道。
  事实上,尽管蓝礼的呼吸和脉搏一天比一天强壮,但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醒来,那样的话是件麻烦事。她心想。他一定不会甘心自己集结的军队给兄长做了嫁衣。而她跟随父亲也是领主的命令,战略上除了支持史坦尼斯别无选择。也许正是她这种想法使得蓝礼醒不过来。有时候阿波罗妮娅心里会闪过这个念头,让她愧疚又怀疑。
  不过,坦率的说,阿波罗妮娅真不知道该如何令蓝礼醒来,那该念什么咒语?这几日来的夜间扎营休歇时,她都会附在这沉睡的雄鹿身边,再度念让他“复活”的魔咒,可却再也未出现过那日的异象。
  她只能用布兰的事迹安慰布蕾妮。
  这并不代表两女孩亲近起来,但她们都能感觉到对彼此的好奇。她们的关于蓝礼外的第一次谈话,是在布蕾妮望见她擦拭保养“黑火”时,“瓦雷利亚钢,剑身沉黑,这是坦格利安家族的,曾属于征服者伊耿、残酷的梅葛、私生子戴蒙等人族剑。”
  “就我所知应该是的,”阿波罗妮娅立即这样回复道。
  “你父亲给你的吗?”
  “我父亲可不是个坦格利安——?”望着布蕾妮抿嘴的尴尬神情,她立即收起好笑的神情,小心地提议道,“那天比武场上你用的是流星锤,不过我注意到你也会用剑,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切磋一番?”
  真离谱,布蕾妮比看上去还要强壮,几乎与劳勃有得一拼。而且她怀疑她还没使出全力。
  言归正传,当阿波罗妮娅认出为首的斥候,看到那身鳞甲上的黑色跃鱼纹章,她欢喜得差点像个小孩子般,想要冲上去跳起来拥抱他。
  但她最终克制住,只是站起来朝他微笑。
  “文德尔爵士他们比你们早一日抵达奔流城,”黑鱼布林登·徒利下马说,从他的面容来看,似乎自从她南下就没收拾过胡子,“艾德公爵和凯特琳夫人差点吓坏了,当他们在窗边看到回来的队伍当中,你们不在其中。”
  罗柏惭愧地道歉。阿波罗妮娅上前一步,“这不是罗柏的错。是我违反了父亲的意思,参与到了拜拉席恩兄弟俩的纷争中。”
  “你受伤了吗?”布林登焦急而担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在身前身后众人的注视中不自然地放开,“……我们听说了蓝礼的死讯。”
  奔流城的侍卫队长罗宾·莱格爵士开口,“大人,小姐,你们能否告知蓝礼大人死亡的真相。我们听到了各种离奇的谣传。有人说小姐您杀了蓝礼,还有人说下手的是某个南方女人。”他的目光停在布蕾妮身上。
  “布林登爵士,罗宾爵士,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阿波罗妮娅谨慎地看向后方几码开外的其他斥候,“此事的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
  黑鱼敏锐地望向后方的马车,表情凝重似乎猜到了什么。
  从拉开的帘子一角看到真相时,这位经历过几十场战争的老战士仍旧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你们父亲需要知道。”
  奔流城。
  “你们南下是去会见蓝礼,而不是把他带回来。”艾德·史塔克一边说,一边握拳敲击着桌面。他清空了二楼的小会议厅,召唤来他的这对孩子。从扶手椅里站起来,奈德右腿上已经不再打石膏,但仍需要拄拐杖,“而且我让你们如何与我保证的?作为使节前去,不参与任何争斗。”
  “都是我的错,父亲。”罗柏抢先一步,挺直了背脊,试图将父亲的目光引向自己。
  “不!”阿波罗妮娅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打断了罗柏。她上前一步,几乎与罗柏并肩,那双深邃的紫眸直视着奈德,嗓音发颤,“这跟大哥没有关系。是我做的决定,是我把他带回来的。”
  尽管是他叫她来的,但时隔一月再次听到她的声音,还是让奈德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那熟悉的声线刺了一下。她的存在是如此真实,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种他阴冷地燃烧着的意志,以至于前段时间里,那个在他头脑里千百次试图理解的那个形象显得如此苍白。
  在她不在的时候,奈德的确克制住了“别开脸去”的冲动,尽了差点让他发疯的努力试图去理解她,他的女儿阿波罗妮娅,为什么要和他交合。每一次触及这个念头,都像触碰滚烫的烙铁,几乎叫他精神崩溃、全身抽搐起来。
  诸神真残酷!但奈德知道自己已经回避了太长时间,到底为什么她会这么做?这需要他去回忆那段不堪的记忆——他把脸埋在手里,手贴在膝盖上,强迫自己去回忆——终于抓住那条嘶嘶地出声“你还想要吗,父亲”的、缠绕在他灵魂上的毒蛇,试图挑出它收于脏腑的毒粘液,看清里面隐藏的原料。那似乎有些像是……试图安慰他?或者说纾困?可那意味着什么?
  当然也很可能是我的误判……这样丢掉先前挖掘出来的东西时,奈德没有察觉到自己陡然感觉轻松。
  “大哥是被我拖进这整件事的。都是我做的,史塔克大人。如果我不这么做,蓝礼就死了。不是死于战场,而是黑魔法。”
  史塔克大人……奈德低下头,避开那双紫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后面所说的话语,找回了些对抗的力量。
  “黑魔法?”他反问。
  “那是个影子刺客,长着史坦尼斯的脸……”阿波罗妮娅急切地开口,语速快得有些混乱,她似乎急于将压在心底的恐怖景象倾倒出来,把同一个意思的句子颠来倒去地重复,努力描绘着那晚的噩梦:红袍女的分娩、影子扭曲地降生、史坦尼斯的面孔、蓝嘴唇异客的提示指引……以及她如何用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力量,将蓝礼从死亡边缘拉回。
  “父亲,她当时……”罗柏忍不住插话,试图为妹妹的混乱解释提供支撑,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急切和恐惧,那不像伪装。
  “安静,罗柏,”奈德打断道,甚至没有看儿子一眼,他的目光像铁钳般牢牢锁在阿波罗妮娅脸上。“我听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你说你在睡着之后,看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红袍女巫生出影子刺客?你用魔法复活蓝礼?阿波罗妮娅,”他向前一步,拐杖敲击地砖,“我警告你,如果你是在编故事来掩盖什么……”
  “我没有!”阿波罗妮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质疑的愤怒和委屈,仿佛被自己拔高的音量惊到,她随即咬紧了苍白的下唇,紫眸中翻涌着受伤和倔强,“……我有证人,呃……布蕾妮小姐……她可以为我作证,她也看到了,那个长着史坦尼斯脸的影子。我现在就可以去把她找来的。”
  “不用这么麻烦,”奈德沉了脸色,“你说你会魔法,展示给我看,但喷火悬浮那套戏法骗不了我。现在……告诉我真相。”
  “我说的都是我看到的。”
  艾德想起了还在临冬城时,那个被他处决的守夜人逃兵,受刑前他也反复跟别人说、自言自语说“看到”了异鬼。而在奈德看来,“疯狂之人见疯狂之事。”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结论。
  “您觉得我发疯了,公爵大人?”她连史塔克的前缀也不加了,她连“史塔克”的前缀也彻底省去了,那冰冷的称呼像一把匕首扎进奈德心里。他看到她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那里面有震惊、有被彻底刺伤的痛楚,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冰冷的恨意。奈德低声说,“也许我不该让你南下,这段时间你经历了太多事情,结果把幻想当作真相。你该休息了。”
  阿波罗妮娅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但最终没有再出言反驳。离开前,她脸上那种神情叫奈德的心猛地一颤——那不仅仅是被误解的委屈和受伤,更有一抹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郁怨愤,像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地控诉着他的不信任和冷酷。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地刺穿了他试图维持的坚硬外壳。
  接着她猛地朝门口转过身子去,可就在她转身甩头的瞬间,奈德锐利的灰眸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她浓密如夜的黑发内层,靠近发尾的地方,似乎刻意被编发隐藏着,却因这激烈的动作而暴露了一瞬——那是一缕白发,在阳光中似乎泛着银金的光泽,与她原本的乌黑形成刺目的对比,极其的不自然。
  奈德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很确定,非常确定,在她南下之前,在她经历那场不堪回首的混乱之前,她绝没有这么多白发,更遑论是这样稀少的色泽。这绝非岁月或忧愁能染就的颜色。
  而此刻,那缕一闪而逝的,她不该有的银白发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一种比面对兰尼斯特大军更深的、源自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难道……难道她说的那些关于影子、关于魔法、关于从死亡手中抢夺生命的话……并非疯狂的呓语?
  ‘等等!’奈德犹疑地无声大喊,在心灵的四壁激起恐怖而空洞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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