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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永远不会背叛你

  布兰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走廊尽头窗户处。海浪拍打礁石,声音震得窗户颤抖。
  来五部这么多年,他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从41区的明月庄园来到这里,这么吵闹的环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适应的。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他如同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骆驼,41区就是他的绿洲。
  这个想法不是突然萌生的,他努力适应了五部,五部却从未接纳他。
  太多的秘密,像一堵堵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他一直都站在秘密的边缘。门缝里,他能瞥见那个女孩不经意间露出的裙角。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能窥见所有的真相。
  楚圣棠在等他上前,他父亲……应该也在等着他上前吧。
  可是之后呢?
  他要永远留在五部。接手楚圣棠所有的使命。
  用道格拉斯家族带着诅咒的幸运,滋养这份秘密。
  门被打开,秋言茉抬头看到他,声音里带着愧疚:“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布兰温瞬间收起所有思绪,露出平日里那副殷勤的笑容:“怎么可能,你不要多想。”
  他看着秋言茉发红的鼻尖,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他刚刚也萌发了一个。
  他要回41区,回明月山庄,把自己喜欢的人藏进明月山庄。这是她那天亲口答应过他的。
  布兰温伸出手,将秋言茉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抱紧了她,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办公室昏暗的内里。
  一簇火光骤然升起,照亮楚圣棠俊朗疏离的脸庞。唯一的物证在他指间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开刺鼻气味。
  隔着女孩的体温与心跳,两个男人隔空对视一眼。楚圣棠看出布兰温想向他表达什么,他踩灭火种,笑着合拢办公室的门。
  他不会和这些年轻人争什么。
  他也告诉过秋言茉,不要指望他能负任何责任。他可以默许女孩对他的算计,但不会纵容她的过度依恋。
  怀抱的温暖让秋言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她将脸埋在布兰温的胸前。
  她觉得自己蠢透了,糟糕透了。
  她怎么就相信德赛的鬼话,只是想留下一根她的头发作纪念。
  布兰温脱下外套盖在她肩上,将她横抱起来,像她同样被吓坏的那天晚上一样,一路将她抱回宿舍。
  不过,这次她没有晕厥,靠在布兰温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天上繁星比那天更多、更亮,她却只注意到布兰温那双比星星更耀眼的眸子,他语气兴奋:
  “我想带你去看泰勒维斯山,”在泰勒维斯女神下许愿,“你愿意吗?”
  “还有瓶湖,我家就在瓶湖边,叫明月山庄,月亮升起的时候,就像被装进瓶湖里了一样……”
  她心中的阴霾渐渐被布兰温驱散,笑着点头。
  天际微亮,飞机的轰鸣声撕碎了黎明前的宁静。
  塞巴斯蒂安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四十叁。
  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就赶来了,足以见高层对这件事的重视。
  他眨了眨因整夜未眠而干涩酸胀的眼睛,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勾勒出一抹病态的兴奋。
  通往临时办公室的路上,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嘴里甚至哼起了《圣冕之歌》的调子。
  事情还可以更加糟糕,吸引更多的目光到这里来,不是吗?
  他来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发现本应守在这里的侍从不知去了哪里。
  愉悦的哼唱在他办公室门前戛然而止。本应守在这里的侍从不见踪影,门却紧闭着。他双脚定在原地,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谁。
  在他犹豫是否要进去的片刻,大门从里面被拉开。
  易之行站在门内,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命令道:“进来。”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房间内一片狼藉。塞巴斯蒂安的柜子和抽屉大开,里面白花花的举报材料散落一地。
  他一眼便瞥见了那个翻倒在地的相框,玻璃表面已经裂开,就静静躺在易之行的军靴边。而易之行,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他靠在乌木办公桌旁,袖子挽至小臂,正垂首看着手中的文件。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
  塞巴斯蒂安一脚踢开挡路的文件,心头的烦躁压过了伪装。他径直坐进那张自己千里迢迢运来的天鹅绒沙发里。
  易之行将手里的文件扔在他腿上,率先开口:“检察官的职责……似乎不包括夜探监区吧?
  塞巴斯蒂安翻开文件,是前年关于监狱资金流动问题的举报文件。
  他们每年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关于监狱的举报信,铁橡树社很乐忠于找教会的麻烦,就算缺乏证据也会乐此不疲地派来检察官调查。
  这种行为在塞巴斯蒂安看来幼稚极了,像自然界的动物一样,把自己的信息素一路播撒,只起到恶心对方的作用。
  他垂眸看向最终的调查结果:经核实,重刑监狱第五分部未存在不法资金流动问题。
  当然是什么也核实不了,监狱和5区政府深度合作,大额资金运转都不在公账上。5区又是铁橡树社管不到的地方……
  塞巴斯蒂安扯出一抹讥讽的笑,目光越过易之行,瞟向他身后的古董瓷器:“我只是去看看监狱是否存在违规扩建行为……”
  “需要晚上去看吗?”易之行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合上文件,声音镇定:“我东西落在那里了而已。”
  易之行轻轻点头,直起腰,走向他。
  无形的压迫感让塞巴斯蒂安绷紧了身体,他抬眼,直视着那双曾经温柔安静,如今却只剩下冷漠的黑色眼眸。
  “看出来什么了吗?”
  明明是很平常的语气在询问,但他却从中听出了威胁之意。
  塞巴斯蒂安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佯装轻松:“没有啊,反正我马上就被调走了,很快就会有新人来顶替我,现在卖力调查又有什么好处?”
  易之行的身影笼罩下来,投下一片阴影:“你不服气?”
  塞巴斯蒂安嘴唇抿成一条线,仰头注视易之行,他没有搭话。
  直到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他才猛地将腿上的资料砸在地上,又狠狠踩上两脚,喘着粗气咒骂易之行该死。
  “混蛋!胆小鬼!精神病患者!去死吧!!”
  余光瞥见地上那个破碎的相框时,他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般,失声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爬过去,捡相框抱在怀里。
  蒙了苔藓的眸子望向布满裂隙的天花板,喃喃自语:“他们都背叛你了,但我不会……”
  他怨恨易之行的逃避和不作为,怨恨易之行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甚至歹毒地认为易之行没有成功在那场授勋仪式上吞枪自杀很可惜,那样一了百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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