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诉我这连绵雨季到底什么时候会停
牛二丫并没有说谎,一如许诺的那般––她很快就回来了。
残酷冰冷的死讯,几乎是踩着她前脚离开的时间点,后脚就迈到了小女孩耳边。
“...诶呦喂...雨太大了...落水里咯...不小心...脚滑...河堤边...得换个...加钱加钱...当然加钱...”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一直没有停歇,蹲在半掩房门后的小女孩靠着墙壁,一点点在脑海中拼凑支离破碎的真相。
不正经的二流子叁角眼在敷衍几句走完过场后,话题便完全转换成了纯粹的利益算计,两个男人相互斤斤计较着自己的每一厘交易得失。
尸骨未寒的鲜活人命在这里是如此轻贱,轻贱到再吐露几个意外相关的详情字眼,都显得多此一举。
只剩下一堆笑里藏刀的虚与委蛇,小女孩起身没有再听,像在一瞬间被抽干灵魂,她失去了所有情绪,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任何波动。
她径直推开了房门。
“死丫头干嘛子?!胆肥了?!”
牛鸿运放下手里的啤酒瓶子,刚刚被叁角眼劝着对瓶吹了一半,他脑袋昏昏胀胀,不太清醒。
“姐姐在哪?我想姐姐了。”
她低着头,忸怩攥着衣服下摆,声音细若蚊吟。
叁角眼的目光死死黏在她白嫩干净的脖颈之上,他有些激动地搓搓手,言语间有藏不住的惊喜。
“诶呦喂,早知道你家这个小的长这样...这样吧这样...就按牛哥你最开始提的那个价,一口价成交。”
长这样?什么样?牛鸿运从来没注意过自家这几个闺女的长相,他整日酗酒,没多少清醒时候,家里女人都“懂规矩”得很,见了他全是低头伏耳,就算哪天自家女儿换了张脸,他也大概率认不出来。
“死丫头!过来!”
生怕他改变主意要加价,叁角眼立马点头哈腰好一阵安抚,脑子本就被酒精灌得晕乎的牛鸿运摆摆手,歇了看她长相的心思。
“...来来来,跟着叔叔走。”
叁角眼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小女孩实在过分安静,除开最开始那句有关姐姐的轻语,她并不回应,全程低着头,像个木讷的人偶。
“诶呦喂,害羞着呢是不,好的好的,这样性格好得很的,那小妹妹你自己跟上来。”
收回手的叁角眼一点不恼,他笑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又扫两眼沉默的小女孩,大跨步往外走。
真是好时候,出门后,这段时节的连绵雨幕竟出奇停了下来,只剩下乌压压一片阴云,坠在黑沉的天空之上。
“...诶呦喂...小妹妹长得可真招人稀罕,你姐姐也是个模样好的,可惜咯,可惜咯...”
看出她大概只对姐姐感兴趣,叁角眼一边用余光瞟着跟在身后的小女孩,一边故意把话题往牛二丫那边引。
“...姐姐不可能意外落水。”
她的声音仿佛结了冰渣,一股莫名寒气袭身而上,叁角眼打了个颤,他停下脚步,想要转身看她。
“什么?”
还没等他站稳身体,突如其来的猛烈推力让他整个人向外倒去,那看似稳固的铁丝栅栏却跟没插在地里似的,受了点力后栽得比他还快,情急之下他只能用脚勾住层层缠绕的铁丝,摇摇欲坠悬挂在堤坝边缘。
“每年的雨季,水位线都会上涨一大截,但这边的堤坝,已经很久没人维护了。”
湍急的河流奔涌声在耳畔响彻,倒立挂着的叁角眼整个人都颤颤巍巍,尖锐的铁丝尖端戳进小腿和脚面裸露的皮肤,渗出的血液顺着小腿往下流,他急促跳动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往常顺溜的嘴皮子如今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太清。
“...不不不...姑奶奶...老祖宗...活菩萨...你姐姐的事...是意外啊...意外...绝对的意外...”
“我清楚姐姐的,她答应我的事,绝不会食言。”
自上而下俯视着吓得惊魂失魄的叁角眼,小女孩从碎石堆里捡起块扁平的鹅卵石,石头的边缘尖锐,突出,像是某种利器。
“她很善良,她不想要谁的命,浅滩那边的堤坝很矮,从那把人推下去,运气好的话,连皮外伤都不会多严重。”
石头尖端扎进肉里的触感很奇怪,叁角眼的尖叫混杂着求饶声在河堤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绕不进小女孩耳朵里。
“她只是想争取时间,一点点带我离开的时间,看看你这幅毫无防备的模样,姐姐的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行吧,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会没命呢?”
挣扎的力度平静下来,叁角眼嘶哑的喉咙不再吐些示弱的字眼,他狠辣阴暗的本性顺着言语倾吐,流出险恶的毒汁。
“贱人,一群该死的X子,我就知道那贱蹄子没安好心,让老子摸摸怎么了?!装得一副宁死不从的节妇样,脑子里净是些恶毒...”
叁角眼的咒骂就这么断在半途,小女孩掷下来的石头又准又狠,破碎的门牙和上唇的碎肉和着唾沫被他不自觉吞咽,他大张着嘴,痛呼声被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越来越多的石头打在脸上,大块的,小块的,尖锐的,粗钝的,打进眼睛,打进嘴里,脸上的皮肉渐渐变得红肿,本就丑陋的面庞糊满黏稠的血液,像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下地狱吧。”
狠狠将手里的利石扎进脚面,“扑通”
––有什么东西,落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