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回殿下的话,奴才名叫阿福。”
  张玉庄:“去太医院看看吧。”
  阿福为难起来:“奴才贱躯,怎敢劳动太医。况且……奴才还要把熏香送去御花园凉亭,不能耽搁贵人晚间乘凉。”
  张玉庄默了片刻,取下自己的腰牌:“去看看吧,耽搁了,不利行走。”
  阿福受宠若惊,二话不说又跪了下去。
  “正好我也要去花园走走的。”张玉庄淡淡地说,“顺道替你送过去,哪个凉亭?”
  阿福感激涕零,连磕了好几个头,鼻涕眼泪全都混在脸上,说了好几遍殿下恩重无以为报。
  张玉庄不想听这些,又问了一遍是哪个凉亭。
  “回殿下,是遇荷池旁的故人亭。”
  夏日长空辽阔无际地铺展于顶上,张玉庄行走其下,倒也难得觉得舒心了些。
  帝权压迫,皇后嫉恶,太子如今也对他怯懦起来。
  时至今日,回宫已是个不对的选择。。
  心绪沉闷无比,热浪嚣张,滚着他一颗心躁动乱跳。
  这会正是一天中热的时候,池塘内外没见着宫人,倒也清净。
  凉亭矗立在池边,翘檐在热气之中投下一角阴凉。
  张玉庄鲜少出司天台,更别说如此静静地呆在皇宫花园之中。
  他把熏香放进凉亭中的炉子,一时愣愣地出了神。
  说不清楚究竟有什么好想,将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荷塘。
  池边老柳垂着枝条,弯着腰身去够塘子,几杆粉荷被太阳烤得发懵,脑袋微微垂着,疲惫不已。
  蜻蜓低低地飞掠而过,漫不经心地完成职责。
  酷暑中,一切都在忍耐,在褪色。
  这还不够,竟是慢慢枯萎腐烂。
  张玉庄眼瞧着周围慢慢变成灰暗,栏杆树枝扭曲成团,渐渐看不清,它们慢慢蠕动着变化,叫人看了想吐。
  他下意识地干呕起来。
  池塘中传来几声异响,这才险险地把他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起初,他还当那是蛙鸟入水捕鱼,并未太过在意,只觉得没趣,打算就这么原路回去。
  走得离荷塘近了些,他又清晰不已地听见几声响。
  张玉庄微微侧头,听出那是一种奇怪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人在水下憋着。
  是换气的声音!
  张玉庄快步走到栏杆边,扫视池面。
  荷叶层层叠叠遮蔽了大部分水面,但明显能看到就在这处栏杆下,有几片荷叶在不自然地晃动。
  “谁在那里?”
  一瞬之间,张玉庄脑子里过了许多可能。
  刺客,探子,窃贼。
  池下那人不做回应,这次张玉庄更为警惕且大声地又唤了他一遍。
  “百步之外就有侍卫,既被发现,你跑不了。”
  “还不出来吗?”
  话音才落,那几片荷叶晃得更厉害了些,呼吸声也愈发明显。
  他见状,只当这人铁了心装傻,正要叫侍卫过来,自己也搜索着从哪下水抓人比较方便。
  “等一下!”
  那人影就灵活不已地从荷叶下窜了出来,水珠四溅,惊起几只蜻蜓惊慌失措地划出几道轨迹。
  荷叶被他吓得乱晃,水珠断断歇歇地砸来砸去,撞得不知东南西北。
  那人衣衫都湿透了,四处沾着淤泥,怀里紧紧抱着几截莲藕。
  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荷塘里。
  一点道理都不讲。
  整个夏日因为他这么横冲直闯,竟然绿浓红重起来。
  张玉庄心跳漏了好几拍,宫墙之中,隔这几步夏塘,面对面说出这个名字居然让他感觉不大真切。
  “宁恙?”
  相比于自己的难以置信,宁恙则是嬉皮笑脸。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笑着:“别这么死脑筋嘛,师兄。”
  几道水痕夹着泥沙挂在他脸侧,更显他白,这人就咧嘴笑,仰着头先给自己解释。
  “我本来打算要走的,听有人过来这才钻水底下,谁知你半天没走,我总得换气不是?”
  宁恙笑得没心没肺:“你看,我一听是你的声音就什么都不怕了。”
  张玉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受控制地就想往前,他要下去池塘,他要看看是不是做梦。
  他觉得自己癔症已经无药可救。
  宁恙看他大有准备直接跳下来的架势,只当他怒极要下来收拾自己,连忙摆手相劝。
  “你别过来!我,我身上脏。”
  “我……我告诉你啊,你要现在收拾我,我就抹你一身泥信不信?”
  张玉庄扶着栏杆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眼眶泛起热气。
  以至于他都来不及想宁恙入宫是否因为某种阴谋,心脉沸腾发烫,他只问出口一句:“你怎么在这?”
  “摘藕啊。”宁恙搓了搓自己怀里的莲藕,一本正经道,“这会的藕最甜,再不摘就晚了。”
  心虚作祟,他转着眼想要扯开话题,又忍不住把视线放张玉庄身上打量起来。
  “哎?你这裤子不合身啊。”宁恙往前抻了抻头,确认了一遍,疑惑道,“你那皇帝爹不给你做新衣裳吗?”
  可惜他太过专注于裤脚,没看见那人眼睛红得一塌糊涂。
  话也不说,就留个背影快步离开。
  留宁恙自个儿在水中抱着藕站了许久,最后才磨磨唧唧地往岸边淌过去,嘴里还一直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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