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张玉庄杀过几个司家仙君,尤其了解他们是何等倔强。
  “我们可要做些什么。”月舟出声,把张玉庄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担心江度对他不利。”
  恨意仍在操控他的神经,张玉庄想也没想,先脱口而出:“你还唤他江度啊。”
  他笑得冰冷,下意识想用手掌去寻腰间那枚玉环。
  指尖一空,才恍然想起今夕是何年。
  神思尚明一瞬,他说:“我以为,于所恨之人,至少连命带姓才是尊重自己。”
  张玉庄抬起眼,隔着浓雾去看月舟。
  他几乎是迫切不已地想听见月舟倾诉他有如何恨司江度,恨他毁了一腔情意,恨他抛弃自己。
  这是张玉庄的报复。
  彼时司江度和成意不顾一切,豁了命也要护住月舟和玉兰。
  被深爱之人所憎恶,多么可怜。
  可是月舟却反问:“玉庄,怎么听起来你比我还恨他?”
  他应当是在笑,话音尾巴勾着浅浅上扬的调。
  自江度入魔以后,张玉庄也变得尤其爱笑。
  他轻轻勾起唇角,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我只不过是替你不值罢了。”
  月舟不语。
  张玉庄稍稍收敛笑意,语气称得上平和。
  “月舟,你这般仁慈,司江度他配不上。”
  他说这话时,目光恳切,浑然一个担忧好友的形象。
  可他听得见自己心底那道卑劣的声音在叫嚣:“深爱彼此却被命运捉弄,你们痛苦,我才能舒服。”
  “配不配的。”月舟又说,“我现在只想关心龙族那个是不是成意转世。”
  这次,张玉庄听得分明,月舟没有笑了。
  “那么。”他问,“你是如何知道那一定是成意?”
  月舟回答:“我略懂一些扶乩之术。”
  “是吗。”张玉庄轻声笑笑,又将话题引回了司江度,“那么,你有算出来过如今魔族身藏哪方天地吗?”
  “玉庄。”月舟这次又笑了,可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讽刺,“你如此关注司江度,别是当年他也把你一颗心骗走了吧。”
  “怎么,你莫不是还要同我抢男人?”
  这般打趣,放在万千年前,不过是挚友间随意又轻松的玩笑。
  可如今月舟如此说起,却暗藏机锋。
  张玉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恢复如常。
  月舟不可能知道当年司江度为何入魔。
  因为司江度那样的性子,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不愿心上人有半点委屈。
  而月舟这样的性子,若是知道有人为自己而死,定会大闹一场,然后殒命殉情。
  张玉庄太熟悉他们,所以也听得出这番话中的试探。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了一丝嘲弄:“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被背叛过,如今都不晓得该信谁。”月舟的声音穿透浓雾,裹挟着寒意,“玉庄,你说我可以信你吗?”
  试探不再隐晦,而是直接挑明。
  张玉庄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谁都不能完全纯粹,抛开私心,我们曾经是朋友,现在依然是。”
  月舟未有片刻停顿,追问道:“那么私心之内呢?”
  这个问题触及所有恨意的关键,张玉庄岔开话题:“昆仑虚中那些妖怪可还安分?”
  稚子才会用直白热烈的爱恨去追根问底。
  他们不是,月舟自然知道盘问不是一件礼貌的事。
  张玉庄看不见浓雾之中,覆面背后那个月舟。
  却听见他说:“都安分着呢,说到底,你的天道还是过分了些。”
  这样的评断,张玉庄几乎都听腻了,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
  他深深记得,月舟当年特意点了听夏这族妖怪入昆仑虚。
  而当时,张玉庄恨火之下,距离听夏一族覆灭也只差毫厘。
  他们该死。
  这些妖怪活一日,张玉庄就永远被困在那场噩梦里。
  他坚信无比,这些妖怪该死。
  妖怪不懂真心可贵,张玉庄就亲自下诅咒,让他们不得一人真心赴死不得拜托诅咒。
  这么多年,那些妖怪依旧深陷诅咒,难道还不够证明他张玉庄是对的吗?
  如今再被月舟当面问起,他只说:“那是他们活该,他们造了孽,成意就是因为他们而死的。”
  月舟沉吟片刻,问:“司江度也是因为他们入魔的?”
  张玉庄点头说是。
  因缘际会上来说,确实如此。
  “你知道那么多事,为何都不与我通个气?”月舟笑问,“道君这是看不上我一个破烂神仙?”
  随着一句“道君”,张玉庄明显感觉到他和月舟之间竖起一道无形屏障。
  他深吸一口气,说:“月舟这么说,你我之间就生分了。”
  其实张玉庄比谁都清楚,当年种种,已是镜花水月不可触碰。
  裂隙的根源在他自己。
  “我并非有意隐瞒。”张玉庄说。
  月舟再次沉默,昆仑虚寒凉,似乎把这只凤凰的性子都给拖累冷了几分。
  他说话时再也听不着往日那些欢快和积极。
  他问:“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近些时日似乎总有魔族在外作乱,杀妖,杀人,甚至杀神仙。”
  张玉庄垂着眼皮听他分析。
  “好像,有人要做什么,谁拦着,谁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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