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一大半的字我都看不太明白。”上辈子学富五车的秋大学士憾然道。
“不妨事,”陆峻英找出一部字典,“繁简对照并不难,现代普通话和五百年前的昇代官话在整体发音上虽然有一定的区别,但交流却没有障碍。譬如秋相你,若是外人听了你讲话,只会当你是汉南某地的老乡,而不会把你当成一个五百年前的古人。”
秋泓是樊州少衡人,虽说在北都做了二十多年的京官,却始终带有几分乡音。尽管如今的少衡话和五百年前不甚一致,但到底出自同源。
“秋相有所不知,虽说五百年过去了,但记着秋相你的人并不少。”陆峻英忽然说道,“几年前我去过一次少衡秋公祠,里面香火不衰,秋相的墓前……也是花团锦簇。”
“香火不衰,花团锦簇……”秋泓合上字典,浮起淡淡一笑,“大昇都亡了,我的墓前香火鼎盛又有什么用呢?”
陆峻英听了这话,不由沉默。
从醒来至今,秋泓问了许多,知道了他是谁,这是哪里,当今又是个怎样的世道。可除此之外,他却只字不提自己的身后事,就好似,根本不在乎一般。
他不在乎天极皇帝为自己哭了多久,不在乎哀荣如何备至,仿佛也不在乎子孙后代和国朝衰亡。
他只问,现在没有皇帝了,又是谁在治理天下?在这样的世道里,百姓们都能吃饱饭吗?
《百科全书》上没讲昇末乱象,更没讲秋家兴亡,但秋泓依旧看得很认真。
陆峻英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你想不想回少衡看看?”
秋泓翻书的手一顿。
很少有人知道,自从长靖三十三年离乡上京赶考后,他至死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少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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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走古代线。
第6章 长靖三十三年(一)
秋泓上府学念书时,父亲秋顺九曾专门给他雇了个书童,以便照料生活起居。
这书童现如今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生得油头滑脑,还不如秋家门口养的黄狗踏实肯干。
秋泓的同年李语实时常讥讽,说他好歹中了进士,又入了馆,是人家见了都得喊一句“庶常老爷”的人物,再带着这么个臊眉耷眼的跟班未免有些不场面了。于是秋泓不得不自己花银子,又买了个能干的小厮。
小厮名叫李果儿,今年十五,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双眼睛极其水灵,寡言少语的,说往东绝不往西。
这日日头稍落,李果儿背着自家老爷的书箱和包袱,蹲在城外驿站口,不住向南张望。
此时正值立夏时节,北都天气渐暖,道旁绿树荫荫,官道下游人如织,远处揽镜山上一片草木丰茂之景。
秋泓怕热,打发李果儿和书童铜钱儿去雇车,自己坐在驿站茶舍里躲清凉。
今年年初,京里闹了场大案,起因就是那知名江湖邪魔外教天崇道的掌教华忘尘被缉捕入京。这本是个好事,但谁知此人刚一入京,就溜出诏狱逃得无影无踪,随后又闹出了暗杀朝廷命官的惨案。秋泓刚入<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还不晓其中秘闻,只知人们称这场乱子为“莲花案”。
随着“莲花案”一起来的,是如今南边的天崇道动乱,不少往汉宜去的官道被封了路口,就连官员出差驰驿都很难配上马。
秋泓已在北都外等了一整天,也没雇来一辆车。
铜钱儿好吃懒做,在外面晒得大汗淋漓,回去端起秋泓的茶水就要喝:“老爷,咱们要不还是回去算了,等明儿了再来。”
秋泓倚在藤椅上打扇,皱着眉往外看:“天都要黑了?”
“可不是嘛,”铜钱儿埋怨道,“现在外面哪里还有马夫愿意走南道,都说天崇道闹得凶,若是住上黑店了,脑袋都给砍搬家呢!”
秋泓皱了皱眉,用扇柄一敲铜钱儿的额头:“就先给你的脑袋挪搬家。”
铜钱儿一笑,又去撺掇李果儿:“你劝劝老爷,回去吧,我都饿了。”
李果儿只看着秋泓,不说话。
“罢了,”秋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走吧,赶在天黑前进城,免得被关在外头睡一夜。”
铜钱儿兴高采烈,上前为秋泓打帘:“老爷您慢些。”
正这时,驿站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福香观的女方士闯入了驿站,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恰巧一头撞上秋泓。
“哎哟!”铜钱儿大叫,“你这道姑,怎的这般不长眼?”
那女方士横眉一瞪:“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你这小厮多舌?驿丞呢?快出来!”
北都南驿驿丞张煦中午喝了顿酒,下午躺在后堂睡大觉,哪里听得见外面大呼小叫?
倒是有个驿卒,认得为首的坤道是福香观知客,于是上前搭讪:“这不是天清子仙姑吗?”
那道号“天清子”的年轻“仙姑”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银镯子:“快去让你家驿丞大人把这东西递到辰王府!”
“辰王府?”驿卒大吃一惊,“怎么要去辰王府?”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天清子骂道,“性命攸关,若是误了时辰,到时候辰王降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坤道讲起话极其蛮横,可驿卒却不敢回嘴,只嘟囔道:“小师父,往王府里递东西可是大事,就算是我家驿丞大人来了,也没法子……”
“你……”
“女师父,”不等那坤道发怒,旁边观战的秋泓插嘴道,“眼下天就要黑了,就算是要进城,也出不来,为何不等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