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着急,雍儿,我们慢慢来,等你这病一点一点都治好了,朕就放你出去。”
  可究竟怎样才算是他的病被治好了呢?
  怀雍哭着道过歉,他一定不再亲近男人,他会答应父皇的一切要求,只求不再受折磨。
  父皇却说不相信他。
  父皇一边为他擦泪,一边铁石心肠地说:“你又在骗朕是不是?你知道朕会对你心软,所以才流泪。朕就是太相信你了,才让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与那小贼勾搭成奸。”
  每回说到这一段,父皇就会格外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父皇老了,所以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竟敢背着朕这样为所欲为!”
  后来怀雍就不再哭了。
  他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父皇给出了一个他个人规定的标准:“等有了孩子,你的毛病就算是好了。”
  父皇说:“朕是为你好。”
  一遍又一遍,怀雍记不清父皇对他说了多少遍。
  起初送来的似乎是宫女,因为动作较为青涩笨拙,后来是一些有经验的妇人,再往后也有熟练的风尘女子。
  其中没有人出现过第二回。
  怀雍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他们安安静静地过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父皇并不问其实有没有哪个招他喜欢。
  反正,所有人都是只是陛下掌中的玩物。
  屋子里太安静了,显得水滴声很吵。
  怀雍记不清这水滴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忍了好几天。
  今天终于忍不住跟送食的人说:“究竟是哪里漏水,滴滴答答吵得要死,为什么一直不修?”
  小太监微微一愣,道:“主子,宫中没有地方漏水。”
  只见怀雍闻言后低下了头。
  他没看清怀雍脸上是什么表情,本来一盏油灯的光就很晦暗,怀雍再把脸埋下来,就几乎全然看不清了。
  怀雍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得到精细地梳洗。
  他每天披头散发,此时也是。
  他身形瘦了一些,脸上面色很苍白,脸颊却又有点浮肿。
  怀雍看上去似乎并不很生气,嘴巴嘀嘀咕咕好似在跟一个他们看不到的人说什么,可惜听不清,莫名让人觉得稚幼了许多,还有点傻气。
  这与那个整肃华服的光禄大夫大相径庭,已看不出他在前庭朝上的姿态。
  过一会儿,怀雍却又自顾自地回过神来对他们说:“我知道了。”
  又问:“父皇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闭上嘴巴,行礼而不回答。
  “要是父皇今天不来就好了。”
  怀雍不以为忤,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像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给吐露了出来。
  等这些人离开后,屋内又陷入了不分昼夜的黑暗中。
  闭不闭上眼睛都一样。
  怀雍的脑子里会蹦出许多幻象。
  或许人在安静的地方就会这样,他已经反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千万遍。
  他废了赫连夜的手脚呢。
  以后赫连夜就再也不能骑马,不可能再如十八岁那年在春宴上那样地显摆了吧。
  那赫连夜以后还能行军打仗吗?
  会有士兵愿意听从一个足不能行路,手不可持箸的废人吗?
  怀雍低声自言自语地说:“我是为了他好。”
  怀雍又想。
  既然赫连夜没死,他们以后说不定会再相见吧,到那时,赫连夜会以何种情态面对自己?自己又要以何种模样面对赫连夜?
  赫连夜那样狂妄自大,想必这下一定要恨他入骨了吧。
  再见面,他们绝对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只能是仇人。
  怀雍又说一遍:“我是为了他好。”
  是啊。
  他是为了赫连夜好。
  不然赫连夜早就死了。
  逃?
  逃能逃到哪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总不能跑到别的国家去,他们俩身份特殊,没有了权力只剩下旧身份以后再去别的地方,不就是平白无故地给别人送父皇的把柄。
  没得还连累了父皇。
  父皇……父皇是皇帝,又对他恩重如山。
  他不能害父皇啊。
  要是害了父皇,赫连夜万死难辞其咎啊。
  怀雍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床顶:“我是为了他好。”
  他忽地感觉喘不上气来。
  快窒息了。
  他想起父皇对他说的话:“朕是为了你好。”
  啊,和他说得多像啊。
  他就是从父皇那儿学来的吧。
  怀雍遏止不住地痛哭出声。
  好恶心。
  他翻身趴在床沿呕吐起来,剧烈到仿佛要把灵魂也呕出来。
  耳边嗡然,天旋地转般的头晕。
  混乱中,一群人紧张得涌进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他,也不知是扶住他,还是囚住他。
  接着,父皇也来了。
  父皇骂太医乱用药,太医跪地说他被关得太久,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抑郁成疾。
  父皇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那些个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通通摔了粉碎。
  而怀雍自始到终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像是已经死了。
  ***
  长春宫。
  此处是皇后的居所。
  这里并不毗邻帝宫,当年皇后入宫后选了这座宫殿作为自己起居之所,每月除了两头和月中三日以外很少和自己的夫君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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