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她说起何家在十三州的旁支,从上到下,从官到商,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不停地出事情。起初她以为只是某一个旁支肆意妄为捅出来的小窟窿,不以为意地想堵上,却没料到,第一个窟窿还没堵住,后面便疯狂地涌出了更多的乱子。
  “这两个月来,我心有不祥预感。”何卓安轻声笑,“原本想通过和东宫联姻来垂死挣扎几步,却没料到中途又杀出个狄族的圣女,太子以此为借口迟迟不肯定亲,如今,我何卓安除了你,谁敢伸手来?只怕都迫不及待地抬起脚,想要踹断何家的脊梁,好吸取我们的血肉骨髓。”
  姜云渐听她一桩桩地将麻烦事列举出来,才知道她在短期内遇上了这么多劳心劳力的事情,心中只气愤自己不能早点察觉到她的处境,悔得眼眶泛红。
  何卓安看向他,唇角的笑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云渐,我何家将要大厦倾颓,我只盼着你不要入我的渊泽,还是好好保全自家,方为上策。”
  姜云渐到底是忍不住淌下了泪水来:“你何苦说这样的傻话,我与你相识一生,纵使到此路尽头,我也不会先撒开你的手,纵是你要推开我,我也不允准的。”
  他急迫地想要找一些同盟来帮助何卓安度过难关,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一个之前他一直有意忽略的人:“那梅之牧不是在你府上暂住了有一月吗?她在外素有高洁之名,何不让她出来与代闺台的那些文人相抗,好歹为你多争取点时间。”
  何卓安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缝,她将左手的佛珠换到右手,有些沙哑地笑答:“她啊……待会我去问问吧。”
  “韩家那边我去说。”姜云渐急切地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世家绑在一起百年,今年才走了一个宋家,其余人不都还是同在一条船上?你何家要垮塌,他们胆敢不伸手拉你一把,我便让这一艘船坠海!”
  说罢他连夜就要准备去韩家府上寻找同盟,临走前,何卓安送了他一个暖炉,嘱咐了一句夜寒风大脚下留意,姜云渐到底没忍住,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卓安,你莫怕,有我在呢……”
  何卓安谢过他一片诚心,送走他后转身回去,抬头时看到了书房外的回廊里站着一个人影。
  她攥紧手里的佛珠快步向那人而去,唇角携着笑,掌心血指印淌着血:“之牧,夜里冷,你何苦出来呢?”
  梅之牧向她伸手:“找不到佛珠了,料想是落在你这儿。”
  何卓安当即把佛珠套进了手上:“送我吧。你不渡我,让佛祖来。”
  梅之牧静默片刻,修长的手握住她手腕,带着她转身走回寝屋。
  她牵着她走过何家错落的华灯:“四年前,我邀请你同我一起归隐,卓安,那时是你先拒绝了我。”
  何卓安一惯喜欢笑,听到再伤心的话语也还是言笑晏晏:“那如今还能迟来地允诺吗?”
  两人走到了寝屋门口,梅之牧回头看她,平静道:“迟来,便是晚了。”
  何卓安反手扣住她手腕推她进屋,门都来不及掩上便将她推到了床榻上,衣襟撕扯出裂帛之声。
  梅之牧容色平静,任由她如何逾矩都不反抗。
  “自你回到我身边,我的一切都加速乱套了。”何卓安慌乱的呼吸喷在她脖颈间,都是穷途末路的直觉,“你今年从东边游学回来,我何家东边十三州的旁支便全部出了事。你四年前离开长洛,走之前你特意提醒我不可放任雪利银的加利,今天便出了鬼宅的事,死得最早的贱民便是四年前。我知你佛口法心,我知道你儒释道法皆通,我知道你在外游历与佛僧往来密切,我知道你最能言语蛊惑人心!今日的鬼宅之事,是不是你从一开始便煽动的?”
  梅之牧岑寂着,眼里流露出悠长的悲凉,像佛前最醇厚的那一口静酒,像道祖前最朴实的那一把钝刀,她是破戒后的空无一物,又是空洞后的森罗万象。
  “你说啊,你告诉我!现在摆出这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梅之牧轻声呢喃:“我既能蛊惑世间千万人,为什么就蛊惑不了你呢。”
  何卓安猝然眼眶通红,双手放上了她脖颈,顷刻按出了红痕。
  梅之牧平静地闭上眼,任由她来掐住自己的脉搏。
  “我早该想到你一回来便不是好事……”何卓安喃喃,“当年你亲口说若我为何家家主一日,便与我决裂一日,此生不负相见,四年过去了,我以为我变了,你也改了,原来……你只是回来送我上路,看我大势已去,看我亲手葬送自己的基业……梅之牧,你是有多恨我,才要这样报复我,你若要报复我,为何不直接取了我项上人头,为何要这样倾轧我的心血……”
  “你的基业,心血,钉在千万人的骨髓里。你吸食着我在内的国人血液,反过来,怨怪我们的血不够热,不够多。”
  梅之牧还是闭着眼,嗓音喑哑。
  “你以出身为荣,以人伦为傲,乐于俯视我,惯于侮弄我,而怨怪我不以寻常心爱你。卓安啊,卓安啊。”
  “我自私自利,不见天良,可憎可恨的卓安啊。”
  何卓安死死看着她,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掐断她的脉搏,只能颓然倒在她身上。
  第68章
  酉时五刻,日落风冷,韩志禺一得知西区边缘的鬼宅之事,便想到何家一出事,何姜最早找上的同盟就将是韩家,饭都没吃便马上穿回朝服马不停蹄地赶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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