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试想那么一个身长九尺的魁梧凶悍家伙,一身横练到极致的劲悍肌肉硬鼓,一张英俊凶厉的脸,在外对谁都冷脸凶眼,结果回到自己这里,却会低着头弯腰黏糊糊地撒娇,再配上那头炸开的蓬松卷发,仰着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冰蓝眼睛望着你。
  他怎么可能忍得住呢,那么具有反差感的可爱家伙。
  谢漆想想都觉得心脏充斥了荒野疾驰的春风和夏雨,那种极致的热恋和完全的被信赖感再加上彻底的掌控滋味,让他不能割舍。
  他在意的始终是那种被彻底需要的心理满足,是情感的宣泄,膝盖磨损或者后颈齿痕都只是外化罢了。
  他大概能感觉到自己在高骊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他代替了烟草的瘾。
  谢漆每次想到这个都觉得天灵盖被猛击,既猛烈又微妙的一种震撼,涌动成海啸。
  但当他到带着神医到方贝贝那里,看到了高沅的近况之后,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能成为别人的支柱,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高沅抱着一个等人比例仿制的大人偶,谢漆在看到那个人偶左唇边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时,胸腔里骂娘的心上蹿下跳。
  神医皱着眉过去给高沅诊脉,谢漆则面部漆黑地去方贝贝那儿,先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如何,然后再低声骂娘:“不是他这是在搞什么鬼东西,那人偶一看就是我的样子!疯了吧!”
  方贝贝脸颊比之前要消瘦一些,眼睛倒是蛮有神,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他是真能扛揍的强健体魄,从韩宋云狄门之夜到现在,居然还能这么生机勃勃,不只是有筋骨皮肉的强悍,更是有心态达观豁达的原因。
  “没有,哪里像你,就只有那个痣的位置,你这么标致,那傻不拉叽人偶还没把你的百分之一绣上去呢。”方贝贝笑起来,“不给殿下吸烟,他说他忍不住,除非你来抽他。我说你忙得很,没办法过来,他就退而求其次要了一个人偶,你还别说,有这么个棉花绣球似的守门神给他捏捏抱抱敲敲打打的,他那个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
  谢漆上半身向一侧歪过去,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又转头去看高沅。
  只见那小疯子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半阖着眼,耷拉着眼皮任由神医给他把脉,一只手紧紧地抱着人偶,因那惨白的脸色和萎靡的表情,在外人看来,他与怀中的人偶其实是一体的,都是非人的。
  谢漆看了一会,发问:“他这样……都算是精神好一些了吗?”
  方贝贝拉着他手臂到外间去悄声说话:“按他所说,他已经有三十一天不曾吸食烟草了,那天你走之后的几天里,他还能维持着如常,可是坚持不到七天,整个人开始发狂了。起初嘴里还嚷嚷着要吃糖不要烟,但是没过多久,糖也不起作用了,如疯如魔地叫嚣着要烟草,先是嚎啕大哭,再是低声啜泣,最后是麻木不堪地失魂落魄,模样很可怜。这阵日子梁家忙得飞起,腾不出精力来管他,我趁着机会清除周遭,把殿下留在寝宫里看管,朝堂那儿请了长假,也不见得有谁来问候他。”
  方贝贝停顿片刻,难过道:“四年了,我从来没见过殿下这样子。从前只觉得他是年少乖戾,现在才知道他是真的有恶疾。那人偶没送来之前,要不是我看得紧,他都要把腰带拽下来扔到房梁上去悬吊了。”
  谢漆感到脊背一阵恶寒,嘱咐方贝贝待会差人稳妥地送神医出宫,自己便急匆匆地要回天泽宫那一边了。
  他走了不久,神医便在里间喊人进去。
  方贝贝连忙进去看情况,先看到高沅趴在床上晕过去,神医正拿着银针扎在他后颈和后脑勺的一排穴位上,语气沉得像浸满了水的海绵:“你们殿下除了吸食烟草过度,还吃过一种药,是宫里给男人净身前先吃的药,那种药一吃下去,这辈子就算是断了子孙缘。他心智和神智原本损坏得不严重,具体的疯癫时刻,恐怕就是从吃了那种药之后开始的。”
  方贝贝怀疑自己听错了:“断……断子孙缘的药?”
  “就是吃完之后变成天阉了。”神医看了他一眼,“老朽猜着,因受到莫大刺激,他不止身体受损,心病也更严重了。我待会会写仔细的药方给你,让他先吃个九天,这期间他需要人严加看管,你最好再把他的心病源头找到。我方才问他知不知道是谁喂给了他那种断子绝孙的药,他顿时便哭了出来,看他神情和反应,大概是知道罪魁祸首的身份。你要是能和他好好细说,问出始作俑者并带过来,尽早解开他那最大的心结,那他的心病会先迎刃而解,于他后面的治疗有莫大的帮助。”
  方贝贝怔怔地答应:“是……”
  神医扎完一轮针去写药方,又说起别的事:“他除了在神志不清时会念叨着谢漆的名字,还叫了另一个什么哥哥,那感情像是发自肺腑的,这宫里他也就只有两个哥,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这两人和他的感情算好的吗?”
  “不好。”方贝贝低声回答,“殿下默念着的,不是先太子,便是宰相。”
  “这样啊。”神医感到有些棘手,心志崩溃的病人需要有能给他动力支撑下去的存在,既然他的支柱一个已死,一个不可能管他,一个没精力管他……
  那他要好起来,只怕很困难。
  *
  谢漆快步回到了侧卫室去找高骊,只见他还盘腿坐在床上,高大的脊背贴着冰凉的墙壁,垂着眼皮歪着脑袋,不像休憩也不像在思考,看起来俨然就是一个放空的巨大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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