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这,先生是厉害人,我哪里猜得出来。”
  许开仁笑了笑:“你就当我是为了来施展抱负。”
  方贝贝不太相信:“邺州都成了梁家的盘中餐了,先生要实现抱负的话应该留在长洛才对,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许开仁闻言坐直了些,思量片刻后认真问道:“贝贝知道长洛在试推新法吗?”
  “一点点。”方贝贝对他私底下的称呼已经麻木了,就当是先生在指点学生就是了,“我所知的真不多,也不太懂,在老家……不瞒先生了,就是当初回霜刃阁养伤的时候,听过一些教书的文人讲过,听得最清楚的就是陛下解除兵者贱籍的事。”
  许开仁点点头,不问霜刃阁,只是脸上流露出了莫大的欣慰:“贝贝有所了解,非常好啊。”
  方贝贝:“……”
  总感觉被当做什么大傻瓜似的。
  许开仁把新法拆分成几大板块同他讲明白,旁征引博了一堆例子,又拉古今做比对异同,十分耐心地同他解释。
  方贝贝听了大半夜,在霜刃阁里听得云里雾里的,眼下终于在许开仁耐心数倍的嘴巴里听明白了皮毛,顿时不蔫巴地趴着了,坐直起来肃然问道:“先生,这样的新法真的能推行成功?现在长洛还有五大世家在上,我记得去年有段时间陛下出宫老是遇刺,其实就和推新法有关不是吗?”
  许开仁没有妄加评断,只是笑:“推了再说,失败再论。”
  三十年前的睿王一派是如此,近十年的先太子高盛是如此,现在来了高骊,也当如此。
  方贝贝对他的崇敬更胜了,小声问:“先生的意思是,你到邺州来,是想试着在这里推新法?”
  许开仁就跟着他小声,凑近了说机密似的:“我只是来实地考察,推行新法之事意义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正执行的还得是陛下或宰相开口,我只是一个来看看的小人物。”
  方贝贝被他的气声带得耳根痒痒,揉揉耳垂投以崇敬的眼神:“先生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你要是小人物,那我就真的是蝼蚁了。”
  许开仁顺势伸手摸摸他发顶:“贝贝武功高强,长着游侠志士的骨,断不可能是蝼蚁。”
  方贝贝莫名被夸,耳根烫了一圈,摆着手问许开仁的收获:“那先生到邺州这些时日,觉得它怎么样?也能像长洛那样推行新法吗?”
  “它是一座根深叶茂的都城。”许开仁平静地回答,手还盖在他脑壳上,“不止邺州,东境的不少都城都是如此。”
  方贝贝问他一些具体的看法,许开仁便回答一些他听得懂的商贸,比如梁氏覆盖了东境商路的烟草之贸。
  “烟草。”方贝贝皱了眉,一提到这个他就想起高沅、谢漆烟毒烟瘾发作的骇人模样,“先生,你觉得烟草再过多久能禁掉?”
  “或许要很久。”许开仁顺了顺他的后脑勺,“它已经形成了颇具规模的产销脉络,其中收割到的利益是难以估算的。”
  “可它让人中毒,如疯如魔,伤人根本。”方贝贝难得地炸毛,“梁太妃娘娘,皇帝陛下,谢漆,我的主子,他们都深受其害。这样有毒的东西,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能大行其道,就因为卖它能得到很多钱就不顾它的害处?”
  “是。”
  许开仁答得太斩钉截铁和迅速了,以至于方贝贝呆了一下:“啊?”
  “我说是。”许开仁趁他呆,干燥的指腹抚过他滚烫的耳垂,“卖它,能得到很多、非常多、特别多的钱。所以就算它会夺人性命,世家也还会继续售卖。这就是世家,也即是眼前的国家。”
  方贝贝打了个哆嗦,手背莫名起了鸡皮疙瘩:“那、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们就得容忍这种东西一直流通下去?”
  “傻瓜。”许开仁轻声,“待到世家垮塌之日,不就是禁烟之日?”
  世家垮塌之日——方贝贝想都不敢想。
  宋家被灭是因为和狄族勾结、弑君谋求篡位,何家被斩除了明面上的鬼宅悬尸案和何卓安贪腐天下的私账,还因为是吴梁两家想要吞并了何家,归根到底,是世家内部的洗牌游戏。
  洗到最后,庄家是世家,赢家也还是世家。
  “如果世家……真有全部垮塌的时候,那晋国还剩下什么?”
  “不是新生,就是灭亡。”
  许开仁摸摸他的发顶如是说。
  *
  许开仁开春到邺州后,每天白天做的事很多,每天入睡保持在三个时辰以下。
  他先是亲身参与了邺州三月春考的举行,拟题他接触不到,批卷他更不可能插手,他参与这项新法的过程只是简单的监考。
  他自己也是去年从春考中脱颖而出的学子,原本以为去年长洛春考的榜上有九成世家子弟已经够歪曲了,没想到在邺州这里的春考,放榜结果只有一个寒门。
  这唯一的独苗苗寒门青年长着一副好面相,放榜之日就被邺州的一座梁氏豪宅请进了门楣,他到底是靠着真才实学考出来,还是通过某位千金的裙带关系上榜,尚且不得而知。
  后来许开仁试着与这位独苗苗接触,来往十来次后,意识到对方是有些才学,但裙带也是真的。
  青年还话里话外地隐晦问他,可是在长洛遇见了什么女贵人,当然男贵人更可。毕竟男贵人直截了当地手握权力,暗箱操作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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