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和恍惚错觉的呼唤。
  他让他张腿,让他多出声,让他别害怕。
  高骊的声音一声声在耳边低沉地回荡。
  今夜烟毒发作,但他做了个好梦。
  *
  时间很快到了十二月底,前线战事吃紧,朝宴只能一反往年的惯例,从简过年。
  飞雀三年到来的前一天,正是除夕之夜,晋军仍在前线作战,不止无法打赢云军凯旋,甚至还败退了十里。长洛之中略有波动,好在庙堂之上被吴家为首的强权强灌了安定剂,议和派被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江湖之中的民间舆情也被妥善控制着,不至于满片愁云。
  除夕,除夕,除旧之秽,迎新之洁。
  谢漆半真半假地借着烟毒关在天泽宫里十来天,除夕朝宴自是不去。但他有想去的地方,便悄悄离开了宫城,踩着满地洁白大雪,前往神医说过的护国寺。
  他脚程快,赶在夜色深重前抵达了颇具盛名的护国寺,知它有南北两面,北向万民开,南向皇家叩,当初高骊便是和其他皇子进了护国寺深处,被老国师指定为天命所归的下任天子,吴攸凭此为借口,才力压高瑱、高沅两派。
  谢漆能去的只有北面寺门,他记着神医的话,终究忍不住,到底还是想走到满天神佛面前,求一个世平心安。
  他原以为除夕是每个小家相聚同吃年夜饭的大节日,此时护国寺门前应该寥落些,却没想到有数千人蜂拥到寺门前,排起了长龙似的队。
  谢漆楞了楞,裹好斗篷的兜帽乖乖去续在了队尾。
  他大可用轻功跃过护国寺的院墙,摸进去插个队。
  但求佛求佛,即便心底不信,行却不能不诚。
  这隆冬大雪的除夕夜,数千百姓与他一样乖顺地慢慢前行,护国寺中,明亮的长明灯铺满了所见,每一盏都燃着一个可见的虔诚心愿,或安今朝,或遣来生。
  谢漆初来乍到,周遭人都是来添灯油的,只有他两手空空。
  他局促不安地问小沙弥:“小师父,我没有灯,该去何处点?”
  小沙弥稚气道:“施主见谅,长明灯用完了。”
  谢漆心里空了一块,睫毛上还沾着些许霜雪,怔忡着流露了迟钝的神伤。
  他合掌道谢,准备告别,小沙弥身后忽然走来一个年长的和尚:“施主,长明灯虽尽,佛龛之下还有长夜烛,若施主有愿未求,不妨佛前守烛。”
  谢漆离去的脚步停下,听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解释,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跟着老和尚的古灯,穿过星河般的长明灯,曲折地走进了护国寺南面的幽静佛堂。
  它矗立在漆黑的夜上,覆盖在无暇的雪下,几乎是一个黑白异物强行地挤进彩色人间。
  谢漆被满心所求淡化了警戒,一心虔诚地跟着走进了佛堂。佛龛上有一束没有点燃的灯芯,他在老和尚的指引下添油,点芯,而后撩衣跪在了蒲团上,守着这悠悠的一小簇烛火,虔诚地等它燃到尽头。
  老和尚告诉他,心有所求,便对诸佛发愿,长夜烛燃尽之前,他的心声都会为神佛所知。
  而后老和尚离开了佛堂,浮光之中,谢漆一人守夜。
  他静静地看着那道烛芯,远处飘来悠远的钟声、诵经声,近处传来清晰的风声、滴水声,他被万籁包裹着,却觉得心外无物的俱寂。
  烛芯悠悠烧过了一截,谢漆双手合十,闭上眼,心无杂念地祈求神佛。
  他安静地跪着,默默地祷告着。
  【诸神慈爱】
  【信徒谢漆,祈高骊安】
  【诸佛慈悲】
  【信徒谢漆,求高骊归】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两军交界处,晋国军人交替值岗,握雪过年。
  浑身裹着绷带的高骊在子时四刻前与兵触甲,挨个慰问振军心。
  而后他掐着点快步赶回营帐,想赶在新岁一月一的双重日前处理下自身的状况。
  就在除夕横跨进新岁,迈入飞雀三年的瞬间,高骊忽然听见了遥远的钟声,还有熟悉的爱人声音。
  “信徒谢漆,祈高骊安。”
  “信徒谢漆,求高骊归。”
  高骊的脚步刹停在营帐门前,雪花落到眼睑上,他的眼泪不受控地淌了下来。
  他低声喃喃:“谢漆漆,我的小煦光,小宝儿……新岁平安。”
  第154章
  飞雀三年的正月初七,谢漆仍旧以身体不好的缘由避在天泽宫里,午时时分,他收到了姜云渐在天牢中自戕的消息。
  姜云渐在天牢中是受了些私刑逼供,被审讯时也胡乱攀咬过霜刃阁,谢漆在吴梁两边各有说法,火还烧不到自身,且姜家被抄巨利在他们。
  姜家是彻底地甩不开舞弊案的全盘罪责,民间群声鼎沸,每天都有高呼还以公道的呐喊,吴梁两人没想让姜云渐就这么悄悄暴毙,此前还在寻日问斩,准备枭首以平东区万民的不平。
  谁知他现在一了百了,在天牢中自行了断。
  谢漆听到这消息时楞了好一会,末了才反应过来:“我记得……两年前的何卓安,是不是就是初七问的斩?”
  来报讯的小影奴也楞住,在脑袋里好生搜索了一会储备,点头应是。
  选在今天自戕,那便是想既然难逃一死,不如死在同一个忌日。
  谢漆不再多话,转头去看姜家背后庞大的权力残留。吏部失了姜云渐,后头多的是想蜂拥而上取而代之的人,今年虽在战时,但三月春考最好还能继续执行,以便支援前线……他翻看了许久卷宗,心底一口郁气不散,到底还是差踩风取来一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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