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两人一起上马往高沅的住处去,天色早,街道上萧条得很,多少人还在梦乡,为免快马喧嚣,他们便缓行。
路上不谈公事,唐维问他高骊醒来见他是否惊喜,谢漆笑了两声:“震惊居多吧。”
陛下惊到虚实不分,然后虚头巴脑地捉着他的手贴颤抖的腹肌。
不知道他现在醒神过来没有,是否后知后觉地汗颜。
“那你呢?”
谢漆语焉不详地应了两句。
他看到高骊的时候人也僵硬了,所有的反应总结了就是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
高骊吭吭哧哧动来动去,他紧张到好似个面无表情的人偶。
唐维笑了笑:“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亲自到前线来,更没想到……”
谢漆知道他在说高沅。
此刻邺州还有一个高沅的替身坐镇,梁家营造着他还在封地的假象,但很快高沅亲自参军、心系家国、与帝同心、誓死不降的消息将传遍晋国,美名伴危境,来日战胜,他高沅的威望将空前。
梁奇烽要想让梁家越过吴家当豪族之首,要想扶高沅立储近九五,必须和他们同心戮力。
眼下高沅被安置在雍城西面的一处乡绅豪宅里,由两个影奴看护着。谢漆去之前用鹰知会了一声,进宅子时和唐维解释些许,继续仍以黑布覆眼,还没走到高沅住的屋子,大老远就听到了一串慌急的铃铛声。
是戴在高沅手上的那铃铛手环。
进去之后,他照常不怎么出声,在一边听唐维和高沅说话。
唐维讲话向来滴水不漏,来之前他琢磨了许多,想尽量周全地劝动高沅说服梁家。他以为高沅会出现在这是被抓了来,担忧他不配合,岂料这位过去跋扈无道的邺王转性了一样,反对少,同意多。
就是一双通红的眼睛灼灼盯着谢漆,几乎要黏死在他身上似的。
唐维感觉微妙,强作镇定地把需要支援的东西全部讲完,高沅没问多少废话,只是对谢漆开口:“想要我命令梁家可以,你每天都得来看我。”
谢漆蒙着黑布也知道是在对他说:“三天看你一次。”
高沅眼圈更红了:“不行……至少也要两天一次。”
谢漆:“五天。”
高沅:“不行!”
“七天。”
“最、最初的三天一次!”
“七,再讨价还价十天一次。”谢漆比了七的手势,缓缓道,“你亲自写信给你舅父,我在这里听,不然把你押回邺州。”
高沅眼里蓄了泪,喊了纸笔,立即有影奴在桌上铺开信纸。
唐维震惊地看着他忍泪过去提笔,一字一字地边念边写,顺从得无可指摘。
高沅写到一半掉了眼泪,哽咽地继续念写。
谢漆忽然唤他:“高沅。”
他猛地一抖:“在,我在。”
“除了唐大人所提的补给,我还有一样东西要拜托你。”
高沅抬起袖子猛擦脸:“你说!只要梁家有,我定让他们送来。”
“我想要梁千业过去研制出来的原烟。”谢漆指自己,“就是当初毒死你娘,又差点毒死我的原烟。”
*
一个时辰后,谢漆和唐维一块从宅子里出来,谢漆刚摘下遮眼的黑布,就看到一旁满脸不解的唐维。
唐维也不遮掩,轻咳两声问他:“邺王怎么对你言听计从的?”
谢漆望了眼明亮的太阳:“他疯了而已,不用深究他的逻辑。”
“这……”
谢漆不想多说高沅,抱拳和唐维暂别,用轻功跃到了近处的屋顶,正好可以从西城赶回东城,从高空熟悉这座雍城。
这东境的阳光比长洛温暖,昨天日斜西山时,满城是暖融的淡金色,不像长洛总是残阳如血。
谢漆俯身跃过一座座高屋,顺便在路上找影奴,大家已经划分好负责的领域,方便监视起全城的动向。天空中的鹰时显时隐,弧线自由。
谢漆巡查过一遍,慢慢地向东城的医馆赶去,想着此时医馆的将领商议完事情没有,高骊有没有躺回去补觉,毕竟他昨夜叽叽咕咕、动来动去地不睡觉。
越靠近东边的城门,街道上巡行的士兵便越多,谢漆试着让动作大些,结果还是没被士兵发现。他叹了两声,距离医馆越来越近,手心便越发热起来。
越过一座屋顶时,他习惯性地瞟一眼地面,忽然看到一个高大身影隐在对面的檐下,他看到他的瞬间,他也若有所感地抬头,那双眼睛冰蓝得像装着冰川一样。
谢漆跳到对面的屋顶上时猛地停住,喉结动了几遭,膝盖一转回过身,扒拉到了屋顶的边沿,小心翼翼地看向屋顶下。
刚才还在檐下的高骊走下了台阶,正站在街道上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
两个人隔着清晨微风,静静对望。
高骊的唇形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谢漆眯着眼睛看清了他默念出的内容。
“老、婆。”
第163章
满世道的好赖人,谢漆几乎都能与之坐谈,人话鬼话斟酌,没有能不能,只有肯不肯。
但现在他看着高骊,还是口干舌燥的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高骊在檐下痴痴看了他半晌,还是他先在阳光下伸手轻笑,谢漆忙跳下屋顶去到他面前,不自然地揉后颈,略显磕巴地唤了一声陛下。
他听到头顶传来轻柔的沙哑声音:“身上烟毒还难不难受?大老远跑来这里,身体吃得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