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听到明焰以刑抵过,他再沉不住气。
  他拿不住镜尘的心思,三十鞭足以将人打活活打死。
  禀报之人回复,他便明白镜尘铁了心要整治明焰,“救兵”虽应了,却迟迟未动,就算是再不受待见,明焰性命攸关,他硬闯了进去。
  衙役口头上喊得紧,却不真正阻拦。
  三法司并非久关犯人之所,仅有三五间牢房。
  觉枫顺着一节节木栏捋过去,单凭血腥气也辨认出了明焰所在,明焰身着的里衣已然被血水汗水浸透,他仍是握着拳,可握得已然不算紧。绷起的足尖亦放松了下来。
  觉枫大喊“住手”奔到了近前。
  “明焰,你撑着点……”
  明焰眼中布满血丝,混了泪水,眼前白茫茫一片,仍撑着抬起头,扯了扯唇角:“你……果然没骗我。”
  他使出最大力气向远处瞥了眼,闷哼了声,垂下头去。
  另外一间牢房传来清冷命令:“继续。”
  觉枫赶忙起身,来到另外一间。
  他眼眸触及镜尘的那一瞬,右掌火热如焚,身子跟着烧起来。
  镜尘依旧着玄衣,长身玉立,发冠束得墨发纹丝不乱,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
  第51章 覆水难收4
  觉枫身子一僵,咬了咬嘴唇,“住手吧,三十鞭下去,定会将他打死……”
  鞭声均匀地挥动,牢房中布满明焰忍痛的喘息声,鞭子每落,身子便蹦成一线……背上布满伤痕,再抽上去便是新伤在鲜血淋漓的皮肉上绽开……
  觉枫只觉得那鞭子如同抽在自己身上,鞭声每落一下,双手便无处放置地握紧。
  “我与明焰有师徒之谊,他屡屡犯错,我难辞其咎,我愿替他承受半数鞭子……”他垂着头,失魂落魄地求道。
  “停。”镜尘冷冷地道。
  刑房鞭声乍停。
  “你替他……你知他做下多少事……署州的救济粮他控了十二日,十二日,你知死多少人。署州州丞范疏难得一见的好官,被流寇吊在城门上暴晒而死。嚣营众将皆是为奕国出生入死过的,他一己之私便要尽数铲除,那日若非本王现身,你有把握救下他们?就连慕逸也是他掳去,困在不鸣山……他犯的错,莫说三十鞭,便是三百鞭也难抵过……”
  镜尘原本压抑着声音,越说越难以遏制,如怒目金刚般注视觉枫。
  觉枫眨着眼说不出话,嗫嚅半晌,抬起头直视镜尘:“可你真要将他打死吗……”
  “这是他自己所选,你让他弃了权柄,全身而退。或尊国法,或行家法,断没有两头便宜占尽的说法。”
  血腥味已然蔓到此间相邻牢房,觉枫转身隔着栏杆看去,明焰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嘴唇不自觉张开,涎水直流。
  “明焰,你放弃吧,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盛明焰本来除了喘息,保持纹丝不动,免去伤口扯动。
  他听着觉枫规劝,勉强转过头:“哥哥莫劝了……如挠痒一般,舒服……舒服得紧……”
  觉枫看他这副倔强模样,又恨又怜。
  他自知劝不动镜尘,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刑房,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手掌如刀劈在执鞭人后脑,执鞭人瞬时阖眸倒了下去。
  “王爷,我自知这些皆是徒劳。可总不能看他登时死在面前。求你起码容他喘口气,或者治治伤再打……”
  镜尘默默地注视着他良久,喉结微微滚动,将欲出口的话语压抑于心。
  刚要开口唤人,从外走进了一人。他将目光移到那人面目之上,一贯沉静的眸子颤了颤。脑子反应了片刻,即刻将整件事想通了,又将目光看向觉枫,眼神中灼灼光华一点点褪去。
  出于印刻在身体深处的印迹,他屈膝跪地,向对方行了大礼:“父皇。”
  觉枫在刑房中,隔着木栏将一切悉数看在眼中。他从未见过镜尘在谁面前如此恭谨,心中很是酸涩,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该请出“先皇”掣肘镜尘。
  镜尘虽为护佑母亲和明焰将“先皇”囚禁多年,可他深受忠君教导,对此耿耿于怀,无法原谅自己,对“先皇”始终心怀愧疚。
  “先皇”从幽暗中走向光亮处,对镜尘态度还算满意。唤人搬来了椅子,端端坐了上去:“起来吧。”
  镜尘刚起身站在了一侧,诘问便到了。
  “你要将他打死?”
  “明焰犯下大错,于国于家皆该受罚。”
  “那便点到为止。”先皇提高了些声量。
  镜尘哽咽了片刻,“孩儿谨记当年向您发过的誓言。”
  他说出此言,“先皇”为之一振。
  昔日,年仅十三的镜尘跪拜于他面前,恳求他宽恕母妃以及刚出生便被诋毁为“祸国灾星”的明焰。他责令镜尘立誓,如若日后明焰有何危害奕国之举,必将亲自惩治。
  先皇眼神黯淡,端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椅柄,仿佛已经坦然面对过去:“你已查清,那些事情不过是房淞等人的诬陷,那么,曾经的誓言自然无从谈起。”
  他接着轻叹道:“为父年事已高,许多事已然记不清了。”
  明焰虽一手筹谋了此事,可他被打后很是脆弱,喘息着忍痛,其他全然未看见一般,血红映入眉眼,难过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觉枫趁着此刻,将疗伤的药粉涂在明焰伤口上,又将昏过去的执鞭人上衣解了,给明焰披上,扶他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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