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待他转过身来,面对眼前之人,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感到似乎曾经见过此人,但又确信自己从未与此人有过交集。观察对方的气度,显然并非寻常官场中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故而绝不可轻易怠慢。
尽管如此,他亦不甘示弱,轻轻扬了扬自己一头凌乱的发丝。“怎么,有何不妥吗?无论如何,最终都是一死。那火药尚未稳定,若是不幸遭遇,轻则被炸得失去胳膊、炸瞎双眼,重则性命难保。与其如此,老子倒不如……”
他斜眼瞥了眼前人一眼,似乎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收敛了些口道:“不如安心在大牢中等候秋后问斩。”
“哦,此言当真?”
镜尘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墙上所书,“你此般神态,似乎心中牵挂颇多,全然不似一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那人眼中灰蒙蒙一片,紧盯着镜尘,突然后退数步,似乎如此便能守护住自己所书之物。
镜尘微微勾唇,“李小六,李家庄员外二公子,右足稍跛,三十出头,淫人妻子反而将事主一刀毙命,被判了极刑倒也不冤。不过,阁下倒是很有本事,将跛足治得完好如初。只是这治跛足是用寿数换的不成,阁下哪里像是三十出头,五十也有余了吧。”
在被问及要害之际,该人即刻失去了先前的理直气壮,转而变得支吾其词。
“阁下自是不肯,倘若外出之际遭人识破身份,必将暴露无遗……然本王心中疑惑难解,阁下有何通天之计,确保秋后得以免遭斩首之祸……”他言及此处,语气中透露出丝丝戾气,目光随之转向赵怀韬。
赵怀韬心中顿时紧绷起来,对于换囚之事,他并非毫无了解,只是初时曾有些心绪不宁。然而,随着时日推移,在师爷的反复提及下,他难以事事铭记于心。方才摄政王所提及的种种细节,他竟全然不知,此刻方才忆起,卷宗中确有简要记载此事始末,只是他未曾深入探究。
他也顾不得地上泥污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王爷,微臣冤枉,微臣并不知情。”
摄政王伸出手臂将他制止住:“你先别嚎,让这位倒说说看。”
那位死囚突然回想起当年离开奕军之际,曾远远地瞥见过那位身姿挺拔、风采卓绝的摄政王。
随后,他又陆续听闻摄政王在重掖山一战中力挽狂澜以及整治沛河……每每想起这些,他不禁深感惋惜,悔恨自己生不逢时。想当年,他在奕军中效力,隶属于房淞二子房戈麾下,然而却屡遭其刁难,最终怀着满腔怨恨离开。
他立刻跪地叩首道:“王爷,罪人自知罪孽深重,现愿承担炸开河道之任。”
镜尘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竟敢冒名顶替,藐视法度,此等行径,岂是仅仅秋后斩首所能儆效尤的。”
闻听此言,那人瞬间俯首在地,连连叩首,手足不禁打战。
“罪人罪孽深重。但罪人有一方法,可使火药性能更为稳定,操控更为精准。”
“哦?你竟有此本领?”镜尘颇感意外,未曾料到此次棋州死囚牢之行竟有所收获。他双手交握,关节发出咯咯之声。
死囚中牢的环境恶劣,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镜尘稍微呼吸,便眉头紧锁。
“既然如此,换个地方详谈吧。”
第77章 巍巍冼江6
那死囚一番梳洗后,现出了本色,镜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是个五旬上下的干瘦老者,他的目光在死囚手腕上那逐渐褪去的纹路上稍作停留,又稍稍收回。
“说吧,你姓甚名谁?为何冒名顶替?还有火药之法……”
那位老者身躯佝偻,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恭敬地拱手向上,言辞恳切道:“王爷英明,老朽因躲避仇敌追杀,不得已藏身于牢狱之中。陆续有人寻至老朽,欲让老朽承担罪名。老朽心想,既已在狱中躲避,便顺水推舟,替人顶罪以换取些许钱财度日。他们往往事先疏通关系,老朽虽身处牢狱,却未曾遭受苛待。然而,未料事态发展至此,老朽竟顶替了一名死囚的身份。那些曾向老朽承诺之人,言明秋后之事他们自有安排,让老朽无需过分忧虑。老朽亦不敢擅离牢狱……”
“你得罪了何人,要在这棋州牢里藏匿这许久……”镜尘轻啜一口新茶,稍烫的滚水令他蹙了蹙眉,语气中仍是漫不经心……
那死囚沉吟了片刻,他耳闻房家已然倒了,还是被眼前的摄政王斗倒的,可他们之间不知可否还有千丝万缕联系,他性格审慎,又想到如今筑坝,自己或许能戴罪立功,犹豫半晌支吾说:“正是与这火药有关。”
“哦?”镜尘闻言,将手中茶杯轻置桌面,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当年,我投效于房家二公子麾下,因对火药配制及运用略知一二,故常被房二公子派遣奕国各地兵器库,致力于火器研制。然而,老朽逐渐觉察到邙如山所产火药存在诸多问题,尽管产量颇丰,火力却薄弱,稳定欠佳,时常引发火情。邙如山为房家所掌控,我亦无可奈何。想必如今奕军库房中所存火药,大多仍出自邙如山……”
“既然房家已然失势,其余众人何以敢继续如此行事?”镜尘微微前倾身体,诘问道。
那人面露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房家虽已衰败,但其余的枝节藤蔓又怎能悉数斩除殆尽……即便是菩萨慈悲普度,也总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