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不想去学校上课。他和妈妈为此大吵一架。
他怎么能回去上学呢,那是妈妈治病的钱,他怎么能用那笔钱坐在教室里,怎么能?他怎么忍心?
第一名没有妈妈重要,前途也没有妈妈重要。
然后两人都泪流满面。
有一天,郑伊非常非常高兴,他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以至于他走进病房时的脚步那样欢快。
他对妈妈说:“我要回去上学了,妈妈。你说得对,学习才是人生的第一出路。妈妈,有人听说了我们家的情况,要资助我上课。妈妈,他还会负责你的医疗费。”
“妈妈,你会好起来的。”郑伊说:“妈妈,那我去上课啦!”
妈妈很担忧,反复嘱咐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做这种事,不要受骗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在对着痰盂呕吐,“呕……呕……咳咳、咳……”
郑伊说:“不用担心!是个大老板,网上都查得到。会有人来联系你的,妈妈。”
郑伊说:“我去上学啦,妈妈。”
郑伊没有上学,郑伊去做志愿者了。
郑伊说完问他:“你的妈妈、爸爸呢?”
白木说:“死了。”
“哦。”郑伊安静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白木说:“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死,我也会死的。”
郑伊把头低下来,觉得“死”这个字很刺耳。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他又问:“神为什么不能直接惩罚有罪的人,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活着受苦呢?”
白木也不知道。万里高空之上是大气层,志愿者口中能够保护地球免于冰川融化的臭氧层就在其中。
大气层之外就是星球和星球的空隙,没有时间,没有因果。
他不认为世界上有神。
或许郑伊应该去问温河迟,温河迟总是读很多的书,但是郑伊说得对,温河迟不听beta讲话。
而且温河迟生他的气了。
温河迟生日派对结束的那一个晚上,温河迟接受许多人的祝福,他微笑应下,却没有过久停留。
他找到白木,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以为你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吗?”
白木没说话,他最近经常会头疼。
温河迟跟他讲话,用那种很怜悯的语气:“白木,并不是什么朋友都值得。”
白木沉默片刻,第一次提出要求:“我要搬出去住。”
军研处有为应训生提供宿舍,白木只去那边看过,他一直住在温河迟家。
温河迟这次终于没有笑了。他看了一会儿白木,漠然地说:“好。”
两天后,他就收到通知,之前一个任务需要收尾工作,那一支非法提取腺液进行倒卖的团伙,有两名还没有落网,逃去了沿海城市的一座山脉。
白木被要求独自执行这项任务。
那年他十六岁,来到温河迟家里,已经有许多年了。
如今他不必在冬天担忧饥寒,但他感到陵河的冬天一直没有过去。他的心上落满了雪。
春天,迟迟未到。
白木收拾好东西,离开的前一天又去了趟医院。问卿言那天没有睡觉,她在晒太阳。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木板咯吱咯吱,远处有人的哭声,近处一对夫妻在哄他们在摇篮里的小孩。
一个人拿着报告单经过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天气真好。”
问卿言说:“为什么要你一个人去?”
她的目光忽然有些沉静,不像平时讲话的语气,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触摸时只会感到粗糙的表面。
白木斟酌措辞:“这次行动难度并不高,那两名嫌疑人也没有携带枪/支,只是为了确定去向。路程也不远,我也不负责抓捕任务……”
问卿言笑:“之前出去,你可不会说这么多。”
白木安静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没有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士,她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虽然白木很清楚她在一天天衰弱下去。
很多事都是没有办法的,白木很早就知道了,但他不愿接受。
他想多看看问卿言。
问卿言却低下头,她说:“我后悔了。”
“当时就应该把你带回去,那时我没有结婚,怕哪些地方考虑不周到,怕照顾不好小孩,也怕你不喜欢我。”
问卿言说,语气和眼神都好温柔:“可是怎么会呢?我第一次见你,你就那么乖,一点都不会困难的。”
“你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伤心难过的事情不说,别人怎么才会明白,才能明白。”
她把手搭在白木手背上,掌心有阳光的温度。
问卿言说:“好孩子,这些年过得真的好吗?”
白木微微发抖,他有些狼狈地转过头,他想讲话,但胸腔像一个气箱,里面困住了一朵乌云,正稀稀落落地下雨。
怎么所有人都在后悔,后悔这个后悔那个,白木就没有这种情绪。他遇见了不好的人,遇到了不好的事,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有后悔了就不会遇到的人。
问卿言说:“陵河有那么多小孩,喊白木的时候,谁知道是不是在喊你呢?”
问卿言说:“换个名字吧,不然以后我喊‘白木’,叫出来的却是别的小孩,怎么办呢?”
白木意识到她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