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朝闻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于磐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人家用花瓶砸的,我没还手。”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辣得差点咳嗽。
人家是谁啊?为啥砸你?小脑袋瓜里有太多问号,但李朝闻不敢多说,乖乖地点头:“知道了,学长。”
“刚才叫我什么?”
“……学长?”
于磐停下脚步,兴味盎然地看着他:“在海边。”
李朝闻被他盯得有点害羞,再想起这个答案,脸就在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里,发起烧来:“哥哥。”
“听着比学长顺耳点。”
于磐掐灭烟头,潇洒地钻进车里。
哼,假正经!如果李朝闻没看错,他上车前百分之百在坏笑。
李朝闻欢欣雀跃,一落座就自拍了一张发给姐姐和小吴:
“显摆一下啊,帽子、手套,都是于磐的[嘚瑟]”
小吴:“牛啊,不愧是你。”
李朝闻偷笑到苹果肌都僵了:“他还让我叫哥哥。”
小吴:“?这还是我认识的于磐吗?”
小李:[玲娜贝儿扭屁股]
李朝闻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把于磐伤疤的事告诉吴子楷,他这么在意帽子,一定不想被人当作八卦的谈资。
旅行团的行程还有五天,李朝闻盲目地自信,他觉得于磐会愿意告诉他真相。
“哥哥。”李朝闻不自觉地念叨了出来。
“嗯?”于磐很受用,回应的语调像唱歌。
“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声,嘻嘻,”李朝闻笑得很开心,他摸摸肚子:“我好像有点饿了。”
今天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大家中午啃的是车里备的小面包,李朝闻有点挑食,既不咸又不甜的东西他很难下咽。
除了小面包,于磐也没有别的给他吃,只好安慰道:“下一个点结束就去吃饭啦。”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变回了清晨灰蒙蒙的蓝,云彩几乎全都消失不见,留下一抹玫瑰色的落霞,周遭是一马平川的雪原,和一片被冰封了一半的湖。
他们的车,停在唯一的一座雪山下。
于磐问他见过这个山没有,李朝闻摇头,于磐笑道:“草帽山,网上很火的,你真不做攻略啊?”
李朝闻想了想,怼他:“我有导游,我做什么攻略?”
其实他连来冰岛都是临时决定的。
本科时期,他被实习实验室巨大的工作量荼毒太重,根本没指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圣诞假。
假期前三天,他特意去问他的德国教授matthias,上次画的机械臂新构型,还没进行数值计算,这两周算出来,可以吗?
matthias抬抬他的无框眼镜,像看外星生物似的看李朝闻:“kommst du nicht in den urlaub {你不去度假吗?}”
李朝闻一时语塞,呆呆地问:“ist das okay {可以去吗?}”
“naturlich. {当然。为什么不?}”
李朝闻跟教授道了谢,但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是懵懵的,matthias叫住他,特意切换了他更熟悉的英语: “lee, how about enjoy your holiday now {lee, 你想现在就放假吗?}”
严肃的德国人难得露出微笑:“just go, don’t come here till january 8th.{走吧,一月八号之前不用再来了。}”
广义上的慕尼黑是个散点型城市,实验室和他租住的房子之间要坐半小时火车,然后再骑自行车。
火车从隧道穿过,行驶在乡村的阑珊灯火里,那是李朝闻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他有时候在火车上看电影,刚好两天看完一部,那天晚上他没看,登上skyscanner买了来冰岛的机票,毕竟他早就想去看极光了。
visa信用卡支付成功。
可李朝闻有点心虚,他得做数据计算,然后模拟仿真,好尽快完成科研任务,发出文章来。
虽然他不喜欢做。
他怕自己反悔,又赶紧下单,预订了之前看好的冰岛旅行团。
这下开弓没有回头箭,钱都花了,肯定要去玩。
下火车,李朝闻还要骑车三公里回家,路上有一截没路灯的上坡,坡的尽头是一座从不开门的教堂,圆拱门上镶着一尊耶稣半身像。
每次骑到这个教堂,就意味着上坡路结束了,后面都是平路,他快到家了。
今天李朝闻骑到那,眼泪忽然就哗哗地往下掉。
他的生命里还没见过平路,二十三年,永远都在爬坡。
他不能偷懒,也不能开小差。
好像人生除了赛道,就只有悬崖。
“hey lee, are you okay?{嗨小李,你还好吗?}”一个白色耳麦,从对面飘了过来,李朝闻定睛一看,发现是跟他同宿舍楼层的黑人老兄。
老兄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走得很近了,才能看见人影。
“噗嗤,”李朝闻给点阳光就灿烂,他瞬间被逗乐了,说:“i'm fine. thank you. ”
他狠狠压抑着九年义务教育的天性,才没顺嘴说出“and you?”
“i hope so.{我希望如此。}”老兄跟李朝闻击掌,撞了下肩,准确地说是拿肩膀撞了下小李的胸——他是小李认识的最矮的黑人男孩,170左右,大概是有俾格米人血统。
老兄又跟他寒暄几句,说他正要去超市,给小李带墨西哥玉米片,感谢小李之前跟他分享了朋友送的辣条。
小李欣然接受,虽然他不爱吃玉米片,但毕竟可以分给冰岛同团的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