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于磐缓了一下,揉揉眉心,尽量平复语气:“我是觉得,不能剪他对那姑娘动手动脚的镜头,别的嘛,或许可以。”
“哦,这点分寸我肯定有的呀。”小李把电脑放一边,挽上于磐手臂:“就是可能会被骂演戏引流。”
于磐沉默。
李朝闻不知道自己说的哪里不对,但于磐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他,仿佛他被困在藩篱之中,却垂着双手,告诉李朝闻,千万别救他。
挂钟上的秒针拖着沉重的后腿,走了三步。
“我想抽根烟。”
到了慕尼黑以来,于磐就没抽过烟。
李朝闻感到茫然和委屈,可于磐跟他说过,要说心里话、别敷衍将就。
“我不爱闻烟味。”
“我出去抽。”
于磐倔劲儿上来了,左手单手拽过裤子来,自己费劲地往腿上套。
天呐,到底怎么了?撒娇好不好使?李朝闻从背后抱住他,尝试道:“不行,不许。”
于磐无力地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小李缠在他身上的手,示意他拿开,然后拽上件毛衣,就要往门外走。
李朝闻忍无可忍,拿起一个靠枕扔他身上:“你吃错什么药了?”
第40章 米兰(一)
于磐看着他, 没头没尾地说:“小宝,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特别羡慕。”
他还是出去抽烟了。
李朝闻想破了脑袋, 都没想明白到底哪里惹到于磐了、他在打什么哑谜, 于是他气哼哼地把灯全关了, 抱住于磐的枕头准备睡觉。
但等人回来的时候,他还在不自觉地皱着眉苦思冥想。
于磐又把衣服脱了, 爬上去搂他:“对不起宝贝,是我不好。”
李朝闻腾地翻身和他面对面:“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 但是——”于磐顿住了, 天窗的缝隙流下点光来,李朝闻能看得清,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抽搐:“我要怎么说呢?”
悠悠月光洒在床单上, 正如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是于磐国中毕业式的晚上,阿贝第一次允许他和同学聚餐, 十五六岁的少年们高歌整晚,尽兴而归, 他怕惊醒家人们, 就蹑手蹑脚地经过客厅, 走上楼梯。
他听见了阿贝房里压抑的喘息声。
青春期男生觉得这事好刺激、好兴奋,于是他冒着被阿贝严厉惩罚的风险,偷偷透过那条门缝, 往里看。
月光下发皱的床单。
一双无助地飘摇在空中的腿。
躺着的好像是他的阿妈。
于磐的第一反应, 竟然是偷看可别被阿贝发现,于是他悄悄地上楼, 悄悄地进屋。
锁门前,他碰上了妹妹书语, 她那时候还叫淑妤。
他的心乱跳着,用气声对妹妹说:“还没睡着喔?快睡觉啦!”
淑妤穿着白睡衣,像黑夜里的幽灵,她轻轻点头。
于磐再悄悄地关上门。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的拼图才逐渐清晰起来:
那也许、大概是阿妈。
那确实是阿妈。
于磐想起他们“一家人”去庙里拜佛时点的香,顶端早已燃成灰烬,还要挺在那,等下面也烧完才倒下。
他就像那炷香。
脑海里的支柱轰然倒塌,所有的信仰被摧枯拉朽,毁灭得荡然无存。
于磐的心要把胸口炸裂了,一股浓烈得令人恶心的感情涌上来,他立刻红了眼睛,哇啦一下,吐了出来。
他胆汁都快呕光了。
然后吸吸鼻子,自己把地板擦了。
于磐太善于消化情绪,以至于那些扭曲的、痛苦的回忆,至今还在他身体里挥之不去。
他默不作声地抱住李朝闻,喘息的声音像濒死的鱼在吐泡泡,而李朝闻像水一样,柔软地接纳他、抚慰他:
“没关系,只要你不难过,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于磐长舒了一口气,埋在他颈侧一直点头。
清早醒来,于磐告诉他,书语邀请他们去米兰过年。
“她说米兰的唐人街超热闹,还有些大陆的奶茶店。”
正好换个地方拍vlog,而且小李念叨想喝奶茶很久了。
“书语是谁啊?”
于磐这才想起来,他没提起过书语的名字。
“我堂妹啦。”
“哦,过年我有时间。”
那周学校放寒假,李朝闻的实验基本完成,放假期间整理一下数据,就可以开始投稿了。
“去嘛,倒是可以。”小李犹豫着点头,他是天生自来熟,但“如何跟男朋友的妹妹相处”这道题,还是有点超纲了。
“那,她该叫我什么呀。”李朝闻拉着长音,向于磐抛了个媚眼。
“她比你小,也叫哥喽。”于磐凑近他,笑道:“怎么,你想被叫嫂子?”
“滚。”
“你好。”
事实证明,省略称呼也可以。
米兰机场地铁口,书语面无表情地向李朝闻问好。
妹妹长得瘦瘦的,皮肤被晒成了典型的亚裔荞麦色,她打着个唇钉,黑眼珠滴溜圆,有种厌世的美感。
“书语,我感觉米兰冬天也不冷啊?”李朝闻直接把他的羽绒服脱了,扔于磐怀里。
“是喔。”
“你哥说你学服装设计的,你们忙不忙,时装周是不是很有意思?”小李锲而不舍地,想把妹妹的话匣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