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行程既定,乌岚没有过多拖延时间。
  在稚川城,乌岚已经和杜上公交代过山居老人、山猱的去留,因为心里总有种预感,有朝一日,她会再回稚川,离开时便没有太多离愁别绪,只想尽快阻止烛龙为害下一个地方。
  李勰还活着,她要赶去见他。
  第16章 大漠来客(1-2)
  1、
  大漠前几日下了场雪,一座旅店孤零零地耸立在黄白相间的土地上。
  漠北漠南连年战乱,鲜有百姓在此定居,所谓旅店,不过是游民闲暇取乐的地方。
  旅店以前约莫是有名字,插在外墙的酒旗早已残破不堪,连料子的颜色都变成沙土色,难以辨识。
  唯独这座旅店,夯实的沙土建筑,始终屹立不倒。
  旅店前后有两排屋,前屋是待客大堂兼灶房,后屋是客房。西侧有个马棚,木头架子搭就,漏风漏雨漏雪,简陋异常。旅店按其归属,算沙州治下,这归属并非是一成不变,哪国打赢归哪国——当然,不管旅店归属哪一国,它始终坚挺存在于这片大漠。
  旅店店主姓燕,往来熟客叫她燕九娘。燕九娘年纪颇大,却有一副玲珑窈窕的身段,哪怕只在店堂走一走,那摇曳的身姿,也足可叫人挪不开眼睛。
  燕九娘的艳名,传遍漠南漠北二十余年,有人说她曾是营妓,也有人说她是流配的孤女。往来旅店的客人,大都是身份不明的流民,无人知晓燕九娘的真正出身,也无人在意。
  不过,燕九娘的旅店并不好找。各处游兵、流民传说,旅店地处漠南漠北分界,风沙过后的晴天才能找到。
  裴五郎在回纥人的部落等了十日,随商队一起出发,中途分道,按老人的指引,于天黑前找到燕九娘旅店。裴五郎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从未见过这样广袤的沙土世界,一眼根本望不到边际,更想不到这样的绝境下,竟然开得出旅店。
  大漠的夜风凄如鬼魅,裴五郎虽身披羊裘,仍不够御寒,一路疾行到旅店。店里人听见马嘶声,打开土门,手里拎着一盏风灯,打量裴五郎,道:“客人住店还是吃饭?”
  问话的果然是个妇人,相貌宽阔、身形粗壮,裴五郎细细看了她片刻,随后下马,一边往她手里递马缰,一边道:“住店,普通马料便可。”
  妇人上前牵马,给裴五郎留了一条门缝,道:“夜里风大,郎君千万别把门关死。”
  裴五郎点点头,忽又拦住她,问:“店里有没有姓裴的娘子?”
  妇人摇头摇得爽快,“没听说过。”
  裴五郎走进店中。
  店里十分喧闹,座上客人,胡汉俱有,拉拉杂杂,分坐了七八桌,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人。裴五郎一时未防,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冲撞,在门口呆立了半晌。
  裴五郎愣神的空当,门口有个胡人,言语粗鄙地催他关门。裴五郎看他满脸狠色,不想惹事,默默关门,想到方才粗壮妇人的交代,门闩没锁死。
  堂中已无空桌,裴五郎一眼扫过去,只见四五个娇媚女郎穿插坐在不同桌上,同客人嬉笑、饮酒、棋博,说是旅店,更像妓馆。
  裴五郎注意到东南角有一男一女,独占着一张方桌。
  不等店子上来招呼,裴五郎自行走向那桌客人,到桌前,油灯照出两人样貌,都是长相出众的人中龙凤,裴五郎看得又是一愣,想不到荒无人烟的大漠竟有如此绝色。
  座上娘子身穿狐白裘,显见是富贵人家,见裴五郎在桌前站立不动,那绝色娘子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到别处坐去。”
  裴五郎面色一僵,“你这小娘子,说话怎这般无礼。”旋即转向对面赤衣郎君,鞠躬行礼道:“请教——”
  “你想坐这?”赤衣郎君问。
  裴五郎点头。
  “坐。”
  裴五郎瞬即道谢,解开羊裘落座。
  不多时,一位女郎提着酒壶而来,她穿紧腰胡服,身形凹凸有致,到得近前,裴五郎看出她脸上敷了粉,约莫有些年纪。
  见裴五郎直勾勾地盯着她,女郎娇笑一声,道:“郎君自何处来?”
  “庐州。”四下吵闹,裴五郎悄悄拉了拉女郎的衣袖,“我想向娘子打听一桩事。”
  女郎“哦”了一声,腰一弯,灵蛇一般,附耳到裴五郎嘴边。
  裴五郎走南闯北已有三年,尚未娶妻,男女之事向来节制。女郎这般与他亲近,身上香气直扑入鼻,纵然不是青葱少女,仍叫他把持不住,想到还有要事在身,又很快定了定神,道:“店中可有一位姓裴的娘子?”
  女郎斜眼瞧他,“郎君来我这,是寻亲?”
  裴五郎没说寻的是亲属。“你、你是如何知道?”
  “来这店里的客人,有喝酒的、吃肉的,想同女人睡觉的,”边说着,女郎妩媚的眼神忽往对面转了一圈,“还有等人的,却没有只找裴娘子的。”
  裴五郎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心道这娘子如此聪慧大方,莫不是店主燕九娘?
  女郎像是看穿他心事,娇声一笑,随即站直身体,“小郎君猜的不错,我就是燕九娘。”
  裴五郎闻言,登时捂住嘴,转念又想到,这问题他还没问出口呢。
  燕九娘将酒壶放在裴五郎面前,“我这里没有姓裴的娘子,郎君若是寻亲,怕要空跑。这壶酒,算我单赠给你,酒食和店资另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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