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手边放着茶,也不饮,只柔声慢语同她说。
  “只是未曾想到,晋阳侯此次也回来,她那一份备得仓促,稍嫌薄了些,也不知会不会失了礼数。”
  姜长宁淡淡摇了摇头:“无妨,这些都是小事。”
  晋阳侯季听儒。
  上月才说,她率军镇守边关,已有两年多不曾回京,就连上书想要将兵马撤回永关驻守,也因萧太师阻挠,而尚未有定夺。常年在外,多有辛酸,连长子出嫁也只能抱憾。
  不料这一回,反倒出奇。
  据说,圣上传旨,道是边境近来平静,距行宫也算不上太远,要她只身回来一趟,兵马与副将俱不须带,也并非正式述职,不过是久未相见,借着春狩的机会,也好君臣尽欢。
  对此,朝中不少大臣,明里暗里都稍有微词,道是太过折腾,为了游幸而已,如此劳动镇守边关的大将,仿佛不很合宜。
  而更深层的意味,有些人嗅到了,只不敢说。
  要大将抛下兵马,独自召回,这背后可能潜藏的意思,实在很难令人不多心。
  姜长宁有些担心,这是萧玉书的手笔。她心中隐约不安,却又暂时无计可施。
  相比之下,为晋阳侯备的礼是否仓促,是薄是厚,实在不值一提。
  “这些都不必在意,”她道,“让我们的人警醒些,平日里若无事,便待在此地,不要四处走动。若非真到用时,不要露了身份,惹人猜忌。”
  她垂眸转着手上金钏子,脸色微暗:“此事本王便交与你了。”
  溪明闻言,面色亦微改,点了点头,将声音压得低:“侍身明白,绝不敢有负殿下信任。此事除却我们与……江公子,再无第四人知晓。”
  齐王府随行的下人中,有近半皆是影卫,此事绝不可为外人道。
  影卫身份隐秘,从不许随意走动,即便同在府中,无关人等也并不知其面目。便是此番随行队伍中,陡然多出许多陌生面孔来,仆婢们也不敢随意打听,更想不到这一层上。
  唯有溪明,他代管着府中事宜,非他经手不可。
  他也知事关重大,敛衽起身欲拜:“侍身知道轻重,定不敢出半分差错。”
  姜长宁摆了摆手,将他止住。
  “不必如此,你心里明白就好,”她饮了一口茶,“江寒衣那里一切妥当吗?”
  此次春狩,暗中带来的影卫极多,却唯独他不是。
  因着当初那一次弥天大谎,他的身份,在当今圣上面前,都是过了明路的。他既跟来,身份便只能是……她的人。
  她有些担心他不惯。
  溪明的脸上,微微怔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便很快将那一缕落寞收了回去,仍旧笑得恬静。
  “都已经安排妥帖了。江公子生性最是和气,不喜与人添麻烦,凡事不声不响的,侍身着意多拨了几个人过去,都是心细有眼色的,让他们仔细伺候着,不要委屈了他。”
  “你想得很周到。”
  “谢殿下,”这人微笑点了点头,“不过,侍身有一句话,不知……”
  “讲。”
  “殿下是否想过,给江公子一个名分?”
  姜长宁闲来拨弄金钏子的动作,就停住了,低着头一言未发。
  身边的人轻声道:“侍身多言了。”
  她沉默了片刻:“无妨。”
  内务府安排给她的这一处别馆,挨着一片竹林,倒很清静,临近傍晚的时分,一阵风过,只闻竹叶沙沙而动,有竹香穿过窗纱,被风携来。
  溪明仿佛是端详了几分她的脸色,声音仍轻柔,不疾不徐。
  “江公子住在南苑的时日,也不短了,当初在晋阳侯府,与殿下更曾有过一夜共度。如今无名无分的,倒是有些委屈了。若是殿下有心,不妨抬作侧室,与侍身作伴也好。”
  姜长宁瞥他一眼:“你这样想?”
  “是,或是此话不对,殿下莫怪。”
  “你倒大度。”
  “殿下说笑了,”他垂眸淡淡笑着,“殿下龙章凤姿,侍身岂敢做那等拈酸吃醋,不懂事的人。府中多些人,也热闹些。再者……”
  他声音更放缓些:“同为男子,将心比心罢了。江公子性情好,一心向着殿下,可归根到底,天下哪个男子不想要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呢。”
  姜长宁坐着,静听帘外竹声。
  好一会儿,轻声道:“再说吧。”
  溪明稍愣了一愣,像是不曾想到,她对此提议会这样冷淡。但还是很察言观色地止了话头,起身行了个礼。
  “那侍身去看看,底下人安置得如何了,与他们再嘱咐几句,离晚间宴席还有些时候,殿下再养一养神吧。”
  姜长宁微微一点头,任由他退下去。
  目光穿过堂前满眼绿意,神色不明。
  ……
  另一边,相隔不远的厢房里。
  伶俐的侍人手脚利落,从箱中翻出几件衣袍,一一在床上铺展开来,口中径自絮絮。
  “这件月白色的料子好,也很衬公子,只是稍嫌素淡些,恐怕盖不过别家的男眷。这件宝蓝色的绣花极漂亮,再没挑的,只不知如今天气里,瞧着会不会太艳。呀,这一身在箱子里没仔细,有些压皱了,待奴才去取了火斗来,熨一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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