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天色越发黯淡,景涟心底的恐惧愈演愈烈。
  她横下心,硬生生拖住太子妃,将她向土坡下拖去。
  山林中满地土石,想也知道,生生拖行过地面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然而太子妃从始至终没有醒来,吓得景涟不得不走两步就去探一下她的鼻息。
  连拉带拽,终于把太子妃拖到了土坡下,这里虽然阴寒,终究是个避风的地方。
  景涟放下太子妃,重重跌坐下来,举目四望悲从中来,忍了半晌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渴得厉害,饥饿也逐渐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景涟一边哭,一边绝望想着午间出来时要是多吃两口点心就好了。
  她又冷又饿,难捱至极,但这些咬咬牙暂时还能忍,焦灼的干渴却没有办法再忍下去。
  更重要的是,太子妃高烧不退,身上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伤,景涟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解开她的衣服查看。
  她哭了一会,把还算干净的中衣袖子扯出来擦眼泪,小心翼翼站起身,从土坡下探出头像只鼹鼠一样谨慎地张望,却见黯淡的天色下,不远处有把短刃闪闪发亮,刃口沾着淡淡血色。
  景涟一眼认出,那是太子妃今日带出来的短剑,大约是景涟方才拖拽太子妃时,从太子妃身上掉落的。
  她想起刺客暴起突袭时,太子妃将她从马上拎过来护在身后的场景,眼眶又有些发红。
  但这一次,她的眼泪没有落下来。
  景涟冲过去,将短剑捡了回来。
  疼痛知觉暂时还没有恢复,除了左臂仍然动不了,景涟握着那把短剑,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太子妃连杀两名刺客,带着她逃到此处,已经代替她做了所有努力。
  现在太子妃昏迷不醒,就该轮到她承担了。
  景涟握着那把短剑,朝坡上林间那两具刺客尸体走去。
  走得越近,她的勇气就流逝越快,当她走到刺客尸体前时,险些腿一软跪了下去。
  一阵寒风吹来,景涟打了个哆嗦。
  想起昏迷的太子妃,景涟的勇气忽然卷土重来。
  她那双漂亮含情的眼底,第一次泛起近乎凶厉的光彩。
  景涟单手举起短剑,用力朝刺客颈部扎了下去,她毫无经验,甚至连看都不敢,短剑几次刺偏。
  好在短剑削铁如泥,对景涟的力气要求不大,她对着两个刺客一阵猛刺,确保他们不会垂死暴起,看着短剑上沾染的血污,忽然偏过头剧烈干呕起来。
  翻涌的恶心和战栗很快平息,景涟不敢多看,半偏着脸,胡乱将两名刺客身上的外衣都扒了下来。
  若是放在平常,这等布料连给公主府门房用来擦手都嫌粗糙,但生死关头景涟顾不得那么多,她吃力地抱着衣物走回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给自己留。
  景涟用这两件外衣,艰难地把太子妃从头裹到脚,裹成了一只巨大的蚕蛹。
  紧接着,她提起短剑,向远处走去。
  走了几步,景涟又折回来,把太子妃头脸处的衣裳扒开一点,避免她回来时太子妃已经窒息而死了。
  第55章 猎场(四)
  景涟割断衣带, 将细细的布条系在沿途低矮的枝杈上。
  夜间陌生的山林里,凶险无处不在。即使不提刺客, 恒春山山脉绵长,除了猎场所在的山头仔细清理,其余地方狼虫虎豹一个不少。
  但景涟必须要冒险,她既痛又冷,比这更难捱的是干渴,没有水是不行的。景涟觉得自己一天不吃饭饿不死, 如果今晚喝不上水,她一定会活活渴死。
  更何况还有太子妃。
  景涟再度停下来,仔细抽出一小段衣带,踮脚系在树杈上。
  天色昏蒙, 很快就要完全入夜,灰黑色的前路上到处是张牙舞爪的树, 光秃枝干奇形怪状, 像是雾气里朦胧的妖精鬼怪。
  景涟又想哭了。
  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然而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胃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那团火蔓延进咽喉, 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烧成飞灰。
  景涟活了二十一年, 也过了二十一年养尊处优、前呼后拥的日子。她这样娇贵柔弱, 在冬日的林野中寻找溪水, 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幸好,景涟曾经成过三次婚。
  她的最后一任夫婿李桓,奉旨驻守宜州。
  定国公府世代勋贵, 李桓虽然生了一张清流文臣的脸,到底是能亲自带兵的武将。
  李桓每次率军巡边归来, 总要和景涟说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连带着不涉密的军务、野外寻找的食水,恨不得事无巨细全都讲给景涟听。过去景涟其实不太爱听这些,但李桓兴致勃勃,景涟不愿扫兴,就耐着性子听他讲,左耳进右耳出。
  想不到过去那些她无甚兴趣的故事,倒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不知是李桓那些野外经验当真有用,还是景涟运气极好——抑或二者兼有的缘故。
  夜色完全降临前,景涟终于找到了溪水。
  冬日溪水结了冰,景涟硬生生在寒风中累出了一层薄汗,砸破冰层薄处,喝了些水。
  喉间火烧般的焦灼干渴终于平息,景涟想来想去,割下一块干净的中衣衣摆,敲碎两大块冰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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